尚书府中早有准备,酒宴级别很高,显然不是上级接见下级的待遇。
甚至连贾尚杰的大小夫人都成了同桌陪客。
夏商觉得此番不妥,但贾尚杰说这是家宴。
李幽兰是他的义女,而夏商又是李幽兰的朋友,所以这么简单的一顿饭没有什么不合规矩的。
李幽兰来这里义父家中已有些时候,在夏商到达之前,尚书夫人已经给李幽兰讲了他义父的用意。
如今的京城早已经不是单纯地看官职大小来判断能力了,夏商早已是京城的风云人物。
而贾尚杰作为前任太子李辛一党,现在李辛死了,他的处境十分尴尬。
虽然现任太子已经表明了他不会因为以前的事难为贾尚杰,只要贾尚杰肯投靠他的麾下。
但贾尚杰现在正愁户部里面的窟窿,若是投靠李向阳,再被李向阳知晓了户部里面的种种事情,贾尚杰担心对方会翻脸无情,直接把自己推出去背黑锅,顺便再安插一个更为心腹的人在户部。
贾尚杰肯定不能自投罗网。
但在京城之中,贾尚杰又不敢随便表明态度,万一真的激怒了太子,对方一样有别的方法让贾尚杰很惨。
而贾尚杰现在就想着能保持着中立的态度,等到下一任皇帝的人选落实,他再决定在朝堂的态度。
不过,要在朝堂上保持平衡可不容易,眼下户部的窟窿就能要了贾尚杰的命。
贾尚杰不是要投靠夏商,而是想通过义女的关系,让这位精通商道的年轻人真心实意地帮他想想办法。
饭桌上,贾尚杰没有太多话,他身边的两位夫人都觉得有些奇怪,心说你这老东西把人请来了怎么话都不说?
倒是李幽兰坐在夏商身边,丝毫没有王妃的架子,叨叨叨地说个不停。
李幽兰也没什么要紧事,就是闲话说些家常,她对待夏商的态度还真是个之交好友的模样。
夏商也听得十分认真。
贾尚杰在一边想着夏商在马车里说的那些话,起初他还觉得夏商的构想是天方夜谭,但他细细一想,这其中也的确有许多可操控的地方。
这个时候,贾尚杰似乎已经找到了走出困境的方向,心里正激动着,心思根本不在饭桌。
李幽兰看了看义父,也有些奇怪,但她还是按照义母刚开始的嘱咐,给夏商讲了她和义父之间的故事,主要就是烘托她跟义父之间的感情好,义父又是个这样重情重义之人。
李幽兰酝酿了半天,讲道最高潮的部分眼泪都要出来了。
夏商却是笑了出来。
李幽兰还等着夏商有些触动呢,心说这没良心的怎么还笑了?
“你笑什么?”
李幽兰擦了擦眼角的泪花,愤愤然地盯着夏商。
夏商笑着说:“你有什么话就直说,还在我面前演起苦肉计来了。
不就是想让我帮帮尚书大人筹集银子吗?
用得着这么的拐弯抹角?”
李幽兰见自己被戳穿了心事,脸一红,哭丧着脸对着一边的义母:“我都说这样不行嘛!”
同桌的女人们也跟着尴尬起来了,支支吾吾不知道该说点儿什么。
就在这时候,贾尚杰忽然跟抽风似的拍了拍桌子,吼了一声:“好!”
这下子可把一桌人吓得不轻,身边的正牌夫人拍着胸脯好久才缓过劲,然后回身揪着贾尚杰的耳朵:“你发什么神经!”
话一出口,又才意识到现在有外人在饭桌上看着,感觉此法不妥,尴尬地朝着夏商笑了笑,缓缓地收回手,像个大姑娘似的乖乖地把手放在了桌下面,一个劲儿地朝着丈夫使眼色。
贾尚杰揉着自己的耳朵,痛得额上冒汗,当下也只能讪讪笑着,回看着夫人。
夏商装作什么都没看到,小声问:“大人放在为何叫好?”
“本官刚才细细琢磨了一下大人所思所想,觉得大人的方法绝妙,虽然实行的过程中会困难重重,但推敲之后却也并非无法克服的困难。
如果一切都如大人所说,能从铜钱和银子的兑换比率入手,长久来看,的确是一件利益相当可观的事情。”
原来这个贾尚杰是在想刚才的事情……看他的状态只是想明白了如何操控铜钱和银子的价值,却没有想明白放国债的更核心的目的。
夏商也有些无奈,跟这年头的人讲一些自己都不太懂的宏观经济,实在是有些为难。
“大人,我觉得有一个核心点您要明白。
对于百姓而言,钱放在家里那是钱,但对于朝廷而言,钱放在国库那不叫钱。”
“钱放在国库不叫钱?
此话何解?”
“钱存在的意义是什么?
一两银子放在口袋里本身没有任何价值。
只有当银子用于交易的时候才会产生价值。
比如布商从盐商那里买了一两银子的盐,盐商用这一两银子去肉铺买了一两银子的肉,肉铺又用这一两银子去米商买了一两银子的米,最后米商又用这一两银子去买了布商的布。
最终,这一两银子重新回到了布商手中,但在这个转换的过程中,一两银子就发挥了四两银子的价值。
这才是钱的真正用途所在。”
周围的女人听得一脸茫然,但贾尚杰身为户部尚书却若有所思:“一两银子发挥了四两银子的价值……”“所以钱只有在流动的时候才会创造价值,而朝廷利用钱来促进百姓的生产力,只有当国民手中的银子都流动起来,国家才能发展。
而在银子每一次转手的过程之中,朝廷都能从中收取一部分税收,这才是富裕国库的根本。
现在国库没钱不是要害,要害之所在是大华的百姓一个个都把自己的钱捂着藏着,舍不得花,不敢花。
民间的钱没有流动,钱就没有产生价值,国家发展变慢,得到的税收自然就会减少。
控制铜钱和银子的比率只是缓解燃眉之急,更核心的要素是通过放债的手段刺激大华百姓的消费欲。
百姓手中的钱多了,自然就更舍得花钱,舍得花钱,税收就多了。
当百姓发现铜钱和银子的价值在不断变换的时候,他们就会寻求一些价值更为稳定的货物,也就不会把钱藏在家中。
无论是放债还是控制铜钱和银子的比率,根本的目的还是要引导百姓消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