碑上刻痕深邃,千年不毁,斑斓的纹路,淡淡的伤感。
任尘所站的地方很特别,也很平常。平常是因为它和普通的村口没有两样,特别是因为这个“村口”竟然在湖底。他迟疑了下,思考丢失方向。脚步终是迈开,向前走出两步,搁到样东西,低头一看,是只犁耙,湖底怎么会有这玩意?疑问越来越多。
体表的红光令任尘行动自如,他走了进去。是条街道,地上散落箩筐、斗箕……各种破烂,没有一丝动静,寂如荒野,处处凋零。没有犬吠,没有人影,甚至鬼都没有一只。
两边是一间间民房,错落有致,虽已残破,却仍坚守着本质,透出股股淳朴。
任尘逛了一会,脚步停在一处房门前。门已损去半扇,门梁上的福语早已化散,两侧灯笼只剩下骨架。可以想象,这里应该是一户幸福的人家。只是,剩下了家,人却已然不在。
进到屋里,任尘习惯性的四周扫望,床铺、桌椅、纺车……每一样都裹着家的气味,只不过味道中多了些异样,是血腥,是哀伤。任尘本不是无痛呻呤的人,可那淡淡的熟悉,让痛来得后知后觉。有些痛是莫名的,但不代表没有伤,只是看不见伤的所在。
这是哪?这到底是哪?任尘继续问着自己,有一种迫切。
将地上的茶杯拾起,放回桌面上,让它回到茶壶身边。
任尘走进厨房,锅碗瓢盆砸碎一地,缸内无米,灶内无炊,背后一阵凉凉的水流。
突地,任尘笑了,自己到底在想什么?这种环境怎会有人烟?!蹭饭更是没可能。想到此,任尘带着笑容,出了厨房,回到厅堂,经过茶桌……咦?瞬间,脚步僵住,眉头微皱。刚才明明将茶杯放回桌上,怎又落到了地面?连掉落的位置都好似原封未动。
难道是风吹的?扯啊,湖底哪来的风。自己跳下去的?扯淡啊,茶杯又没长脚。而且,不管是怎么掉落的,总该有些损坏才对。任尘捡起茶杯检查,没有,一点损坏都没有,杯口的裂痕依旧只有一厘,不多不少。
顺手,任尘又将茶杯放回桌上,茶壶始终没有移动。任尘感叹,茶壶啊茶壶,装的全是水。
快步走出这户“人”家,想来,自己还真可能打扰到了谁?但这个谁,究竟是谁?
出了房门,任尘立马一个闪身,躲到门边,遮住身形。然后,动作放到最轻,偷偷瞄出一只眼睛,偷窥屋内的动静。这是任尘第一次干偷窥的勾当,已然表现出了相当的天分,将自身藏匿得极好,难被察觉。这,正是偷窥的奥义——藏好自己,让别人走光去吧。当然,任尘的偷窥品味还有待提高,人家偷看的一般都是妹子,他却看的是杯子。而且这杯子的尺码实在让人不敢恭维。
而,这一窥,任尘的收获只有一个字——愣。是的,任尘将视线瞄出的那一瞬间,愣了,才转眼的工夫,杯子竟又回到了地上,仍旧是那个姿势,仍然是那个位置。
怎么回事?是谁不喜欢杯子呆在桌上?
任尘越是纳闷就越是好奇,再次进入房间,捡起杯子,这回打算寸步不离,看看到底是什么状况。而就在这个时候,一声轻响,有物体从背后飞来。
任尘反应极快,一个闪身,再一伸手,将飞来的物体接下,纳入掌中。
摊开手掌,一枚小石子躺在掌心,黑乎乎的,很平常。
嘴角的笑意浮起,望向石子飞来的方向,此刻任尘敢肯定还有其他人……或者其它不是人的人存在。总之,有人正在暗中偷偷监视他,不希望他将杯子放回桌上。想到此,任尘几个跳跃,从射来石子的方位跃出,不管对方是什么物件,他都要将其找到。因为,他需要答案。
跳到街上,左右环顾,并无动静。
任尘蹲下,食指轻轻摸在地表,眼中放着光芒。他看清了,地表有细微的足迹,是一双脚印,尺码不大,像是十来岁的孩童。脚印很浅,落脚很轻,在往村口去。
没带迟疑,只带着一腔好奇,任尘跟着脚印追踪。
对方的行进路线很怪异,曲折,一会钻巷子,一会进屋子,弯弯拐拐,好似已经察觉了任尘在跟踪,试图将任尘甩掉。
任尘加快了脚步,在一处转角终于瞥见对方的背影。是一名小姑娘,身形消瘦,长发枯黄,身上的衣裙十分破旧。她在飞逃,将两旁的沧桑破败甩向身后,不闻不顾。
“小姑娘,等等。”任尘叫了声。在湖底出现一名小姑娘,是十分怪异的事,但任尘除了好奇,竟再无半点惧怕。
小姑娘像没听见般,依旧在跑。
任尘再次加速,追着小姑娘出了村口。村外没了遮掩,小姑娘的每个动作都在任尘眼里,一举一动全逃脱不掉。可是,不管怎么变换角度,任尘看见的总是背影,无论怎样也看不见小姑娘的脸。她,好似能预知任尘的行动,与任尘的每个动作保持相同的频率与节奏。
任尘加快,她也加快。任尘变换了角度,她同时也能做出相对的调整。一直在僵持。
就这样,一前一后,追不到,也甩不掉。
跑过小道,穿过巨大的坟墓群,小姑娘一路向前,钻进一个黑漆漆的山洞。
任尘在洞口停了片刻,转身回望。他发现所站的位置极好,若不是视线太暗,站在此处定能将坟墓群尽收眼底。好比站在点将台上,遍视雄兵百万。
摇了下头,任尘觉着自己很可笑,不知不觉又想多了,此情此景怎可与雄兵点将作比?肯定是眨眼的方式不对。
朝洞内望了一下,任尘并不觉得担心。就像他自己说的,未知,才是他活着的乐趣。所以,他不会惧怕探索未知,哪怕未知和无知一样,都很危险。
刚进洞的部分是一条洞道,很窄,不足三尺宽,长度则在三丈左右。洞道的两侧很光滑,脚下很平整,踏实,不像自然形成,极度可能是人为。但,是什么人为的呢?
任尘突然发觉,自己二十年来的疑问都没有此行多。
走完整条洞道,空间赫然变得宽阔,好比穷户一夜暴富,反差极大,任尘一时都没适应过来。
宽,估计超过了十丈,高,估计也超过了十丈,也就是说,这个洞实实在在就是一正方形,同时说明了又是一个人为。而这次的人为,绝非一般人可以办到的。
任尘并没有急于寻找小姑娘。他先来到洞壁,凑近看了看,发现了件有趣的事——壁上有画,且这些画被湖水浸泡了不知已经有多久,居然一点没有掉色。不由得感慨……颜料真不错。至于这洞嘛,难道是有人太无聊了,挖个超级大的洞来画画玩?肯定不是。
继续前进,壁上依旧有画,好似在讲述一个故事,千年以前的故事,很悠久。
再继续前进,渐渐出现些乱七八糟的东西,刀枪剑棒,衣甲铠胄,还有许多粮袋。看上去,活像一个军需库,可谁会把军需库建在湖底?想来,有空得把洞上的壁画好生研究一番。
再再继续前进,终于到达洞的终端,小姑娘就站在那里,依旧用背影对着任尘。
任尘停了下来,目光落到小姑娘仰望的地方,那里长着许多果子。这些果子不是别物,正是他此次进妖之森的目的,也正是哈达察木苦苦寻找的——紫弥果!
一、二、三……十,哈达察木在妖之森苦苦寻觅数月,一颗难求,这里却有足足的十颗,毫不起眼的挂在那里,挂在洞壁腰间的藤蔓上。其中,更有两颗是极品紫弥果,比难求还难求。
任尘吐了口气,这些果子对于他确实没有意义,但对于哈达察木、对于丁家、以及陶、童、余三人,对于他们的意味却是重大的。特别是纪三斗,试想一下,如果给纪三斗服下一颗极品紫弥果,纪三斗的修为很可能一步突破,直接达到五力,成为武境者。纪三斗现在才一力修为,已经能将《炎阳枪法》前三式练得炉火纯青,仗此越级挑战。那么,若是达到了五力,又会将《炎阳枪法》练到何种程度?又能发挥出多大的威力?!想想就叫人期待。
不过,想归想,任尘可不是土匪……好吧,他有时是比土匪还土匪。但,此刻面对这十颗紫弥果,任尘着实没有冲昏头脑,强取豪夺。他将目光移回到小姑娘身上。
“小姑娘,你叫什么名字?”任务问道,很平淡,就像在问邻家小孩一样。
小姑娘没有答话。
任尘又道:“不愿意说,好吧,你的父母叫什么名字呢?”
小姑娘依旧不答话。
任尘也不气恼,接着问:“好吧,没名字不要紧,那你的家在什么地方?”
这次,小姑娘有了动静,她哭了。只是,哭得没有声音,没有泪水,只有双肩在微微抽搐。
“别哭啊,我可以送你回家。”任尘笑着,说道。
这时,小姑娘慢慢的动了,一点点的,缓缓转过了身,回过了头,终于将脸展露给了任尘。而在这一刹那,连定力十足的任尘也禁不住呆了,目瞪口呆的呆了。
小姑娘的脸很瘦,瘦到没有血肉,只剩骨头。她,竟是一只骷髅,一只会动会跑会哭会让杯子永远呆在地面的骷髅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