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尘散去身上的红光,若无其事地说道:“他们好像是来找你的。”说得轻描淡写,好似很乐意袖手旁观。
妖狼王舍不得让食盒离开双爪。听着骷髅群越来越近的响动,他抬起一条后腿,水元素力被搅动,石房外的水流波动,形成一道巨大的屏障。抬腿的姿势瞬间让任尘联想到了黄狗撒尿,以此说明,狼和狗真的是同宗。你看,排泄的习俗是一样的。
被水流筑成的屏障阻止了进程,骷髅群不由得停下,聚向铠甲骷髅。铠甲骷髅挥舞着半截断刀,一下又一下狠劈水流屏障,不晓疲累。
妖狼王对房外抽风的骷髅压根置若罔闻,好似那只不过是场蹩脚的恐怖戏码,提不起心情,只朝任尘道:“老子今不想动手,小人类,你跟我来。”
任尘得应了一声,没有问狼哪来的手。
妖狼王打开西面的石门,带着任尘走了进去。里面,又是一个石房子,比外面那间更大,更神奇,一半的空间都长着果树。红红绿绿,每种果子都很奇特,叫不上名字。此般奇景在眼前,常人会惊叹,但任尘只有平淡,落入眼中的只是一副副熟悉而已。
这场景与神启宫几乎一个模样,任尘在神启宫呆了数年,早已习以为常,甚至知道每种奇怪果子的味道,不管是酸的,还是甜的。想来,怕他是不属猴子的人里吃果子最多的,虽然他其实属猴子。
妖狼王将食盒摆放在中间的石桌上,一举一动都相当庄严,好比食盒里装的不是食物,而是遗物。
任尘抽空欣赏了下四周,这间屋子充满了人类生活的气息,一点不像狼窝。反倒,还有股姑娘家闺房的味道,可这妖狼明显是公的啊。而在没有果树的另一半空间里,除了床、有桌、有碗筷……之类的日常用具外,竟还有许多新的衣物,男人的衣物。任尘不由得目光转到妖狼王身上,但这家伙一直裸着,从未掩盖过,哪怕是最敏感最羞涩的部位,简直“光明正大”得不成体统。
任尘相信,这些衣物肯定不是为妖狼准备的,可是,这里的布置明明很女孩气,忍不住问道:“这些衣服谁的?”
“不是老子的。”妖狼王心不在焉道。
“我知道。”任尘分析道:“这些衣物做工标准,有手有脚,手是手脚是脚,不适合四条腿的物种使用,所以肯定不是你。”
妖狼王出奇地没有动怒,更懒得和任尘拌嘴,心思放在食盒上,嘴上解释着:“这些衣物是一位姑娘留下的,她在这里住过两年。”
“姑娘?”任尘有点不解了,妖狼王不是说,他是唯一一个可以在湖底自由行动的人吗?且作为一只狼,他又不是娘,居然和一个姑娘同居,还长达两年,也忒匪夷所思了。而且再说了,姑娘家留这些男人衣服做什?一时太多的疑问,不由得又问:“什么人?”
“恩人。”妖狼王淡淡回了声,爪子搭在食盒的盖子上,想开启却又不敢开启,欲罢不能。
“我来吧。”任尘挂着笑意,对于没能问出绯闻一点不介意。他三两步走过去,出其不意,一下便将盖子打开,一点也不庄重。
“你干嘛!你……”妖狼王呵斥任尘,但声音突然卡壳,深深被盒里的东西震住。
盒内,一颗颗黑色的豆子安静的挤睡在一起,一同发着幽亮的光芒。
“这又是什么?”任尘伸手去抓盒里的豆子,试图研究一下。
结果,啪一声,妖狼王毫不客气地将任尘的手拍开,“别乱碰。”
“有毒?”任尘并不生气,反倒更加好奇这些黑色小豆子的来历,居然可以让一只不正经的狼如此正经。
“是……”妖狼王再一次泪眼欲出,很娘很脆弱,“是……是主人给我留下的,我最爱吃的果种。”
说话的摸样,就像得到糖果的小孩,退化了凶狠,流露出深埋的纯真。哪怕他其实只是一条活了上千年的老妖怪。
“果种?”任尘曾经认为自己博学多才,但自从进了这湖底,才发觉自己是多么的才疏学浅。学无止境,他不得不一次又一次的不耻下问,不厌其烦,哪怕很多时候问出的结果都没多大用处。
“对,是果种,紫弥果的果种,在我的家乡每年种下它们,来年漫山遍野都是圆圆的果子,各样的鲜艳。”妖狼王喃语般说着,瞳中的水迹,眼中的回忆,暴露了思乡的情结。
漫山遍野的紫弥果?!任尘大为惊讶。在光霖大陆,紫弥果虽对于武境之上的习武之人没有用处,但仍旧忽视不了它的珍贵,抹杀不掉它奇果的身份。特别是近几百年,更是极难寻找,愈加稀有,否则丁、苟两家也不会为此作生死赌约。足可见其难寻及可贵的程度。任尘之前为见着十颗紫弥果已然激动不已,但此刻眼前居然有整整一盒的果子,怎会不惊奇?!而且是整整的一食盒,一头不像狼的狼的食盒,叫苦苦为其舍生忘死的人情何以堪,叫哈达察木要如何的泪流满面。
任尘惊奇这些果子哪里来的?惊奇妖狼王是从哪里来的?这家伙的家乡到底是怎样一个地方?同样也惊奇,一条不像狼的狼用什么破食盒!
“主人还记得我,没有丢弃我……”妖狼王喃语着,没空解答任尘没完没了的好奇,入神一般伸出爪子,轻轻抚摸向盒中沉睡的小不点。这是红果果的调戏,趁果之危的侵犯。
结果,就在爪子触碰到果子那刹那,一道光闪,一闪即逝,妖狼王如同调戏不成被反调戏,僵住,脸上变幻不定。
“这这这……是是是……”话说不清楚,瞬间结巴。
“嗯?”任尘又伸出手,去摸果子,毫无前车之鉴的觉悟,丝毫不担心自己也会被反调戏。
结果,就在任尘摸上那一刹那……好吧,没什么结果,根本没有异常发生。
“我没事。”任尘淡淡说了句。
妖狼王居然一下变得不再在意任尘调戏他的果子,吐了两口气,坐下。当然,他坐下其实比站着高,一下看任尘就变成了高高的俯视。他说:“小人类,你是主人指定的宿命之人,就必须去了结主人留下的每一桩宿缘。”
任尘跳到石桌上,努力保持与妖狼王相同的高度,“宿命?宿缘?我连你主人是谁都不知道。”
“日后你自会知道。”妖狼王目光如炬,“你听从主人,便是我的伙伴,不听从则是老子的敌人,老子会宰了你。”
“我不会听从任何人,哪怕我宰了你。”任尘对上妖狼王的目光,不甘示弱。
顿了一下,任尘正等着妖狼王的回应,不恐不慌。
忽然,妖狼王放声而笑,“哈哈哈,不愧是主人钦定的宿命之人,好小子,不错,今后我和你便是伙伴,我叫休白,三千年前来自天狼星——水狼一族。”
“天狼星?水狼一族?是什么玩意?”任尘再再一次发觉了自身的无知,同时对无尽的未知更加向往。
妖狼没有回答,而是反问道:“你知道神启宫?”
“你怎么知道我知道?”任尘拗口地反问,一下想到了神启宫那扇一直突破不了的神奇光门,略有激动,“你也知道神启宫?!”
“不知道。”妖狼王望向食盒里的紫弥果种,“是刚才那一道光,那是主人留下的神识。它告诉我,你是宿命之人,掌控着宿命之门——神启宫。”
妖狼王的主人知道神启宫,说明和自己肯定有渊源,任尘静静听妖狼王继续说。
“主人告诉我,你是线索与希望,但前提必须先了结命运中的所有宿缘。眼前便有一桩,便是将盒中的果种种到黄家湾每位村民的家中,完成他们的宿愿,让他们的灵魂找到归宿。”妖狼王说完,微微摇着头,好似想到了些什么,略有哀伤。
“为什么不直接叫你种?你比我更熟悉这里的环境,也更熟悉他们。”任尘说道。
“这是主人的意思,我不用揣测……”妖狼王说着,顿了一下,“我虽与他们斗了千年,纠缠不休,就像不死不休的死敌,但其实……若没有他们,我也不知道是否能熬过千年的孤独。”说着,黯然神伤,骷髅们在他嘴里不再是“该死的臭骨头”,更像最实在的朋友。
任尘思考了一下。他已经找到了紫弥果,即便赌约还剩差不多一个月,但他已经赢了,大可回去享受胜利,不用再在这苦逼的地方呆下去。可转念一想,阴山教的人肯定不会善罢甘休,此时出去必定会给纪三斗他们带来危险,甚至可能连丁家也会惹上麻烦,反倒不是件好事。想到此,反正还有一个月期限,不如多呆些时日,阴山教找不到他,说不定以为他死了或者耐不住了,自会离去,如此倒是不错的结局。况且他也十分有兴趣玩玩这个神秘主人留给他的宿命游戏。
人生本就好似一场游戏,玩不起的人便会错过其中的乐趣,恰恰任尘对所有的乐趣都不愿错过。
“我无所谓,就怕那些家伙不会乖乖看着我们在他们地盘上折腾。”任尘耸了耸肩,若无其事道。
“哈哈。”妖狼王乐了两声,自信道:“放心,有我在,保准他们捣不了乱。”
“那好,走吧。”任尘说干就干,从床上拿起件衣服,穿到身上,大了一些,不过也将就,至少比只穿着件内里的单衣强。然后,从身旁的奇特果树上随手摘了颗果子塞进嘴里,又抓了一把果种放进兜里,就这样大摇大摆的连出两间石屋,体表重新罩上红光,再次进入湖水中。
妖狼王在后跟上,对任尘的随意并不生气,反倒喜欢这种洒脱随性,陪着任尘一同进入湖中。
在石房子前方两丈外,水波屏障仍在,铠甲骷髅挥舞着断刀锲而不舍的劈着,他身后的骷髅群张牙舞爪,好比蹩脚的舞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