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鲛一直在夜的迷雾中寻找厉伤的身影,从未停顿,只可惜,找错了方向,他希望她会被困在危机四伏的下层。城市里蜿蜒错杂的道路在夜晚犹如鬼打墙一般,让鬼鲛反复回到曾经走过的路口。
他快速的奔跑着,已经分不清是呼啸的风声还是自己沉重的喘息,下层腐烂的气息随着水汽蒸腾而上,这气味他再熟悉不过。
厉伤对于自己身世的追问从她跟随鬼鲛开始就不断地被提及,鬼鲛都用两个字回答她:秘密。她的身世,是不可以说出口的秘密,是必须烂在肚子里致死不能透露的秘密。鬼鲛知道随着厉伤渐渐的长大,她的误解将会逐渐加深,他不在乎厉伤怎么看待自己,只是希望她有一天离去能够拥有在这乱世中行走的能力。
“我们是忍刀七人众,虽然是刽子手,但我们不是罪犯!”再不斩的怒吼言犹在耳,无论对错,所有拿到巨形利刃的忍者都必须无条件的服从上级下派的处决命令,哪怕要处决的是老幼妇孺都不可以有一丝一毫的怜悯。
可人,终究是血肉之躯,就算是无情无义的人,一遍一遍用鲜血浸泡的双手,也会暖回一丝余温。下派任务的人,双手干净,面容精神焕发,说着言不由衷的话,过河拆桥只在弹指间。鬼鲛心里明白,最后一个任务,完成了是死,完不成也是死,所以在屠灭了所谓叛党整个家族之后,留下了一个孱弱到快要熄灭了的生命——重病昏迷中的厉伤。
她的病在雾忍是绝症,可是出了水之国马上就能被救活,鬼鲛为她输了自己的血,在未经过厉伤同意的情况下歃血为盟,鬼鲛是希望她能够为他作证,自己不过是替人卖命,真正恶毒残暴的是另有其人。
可惜,高烧退去,她说她什么都记不起了,连自己的名字,几岁了,都忘掉了。鬼鲛觉得自己被神抛弃了,最后一丝洗清自己的机会也失去了,只能背上屠夫的骂名成为叛忍。临行前本打算留下厉伤任她自生自灭的,谁知鬼使神差的,从口袋里摸出了最后一粒酒糖来,因为厉伤当时还小不能饮酒,自己就先咬破一个缺口将酒喝掉,再将巧克力和糖的外壳递给她吃。
连自己都被这个无意识小细节惊呆了,身后的鲛肌也能感受到他的铁石心肠在一点一点被击碎、融化,他知道自己再也不是昔日杀人不眨眼的忍刀七人众,不然自己不会在最茫然的破晓,跪在几乎残破毁损的神像面前。
“你觉得那女孩是你灵魂的救赎吗?”佩恩站在门口,他知道鬼鲛这一夜的搜索一无所获,可没有办法,这座城、这个组织的规矩,如同这座废弃了的神殿,不允许救赎,这里只有无尽的惩罚!
“我才不求什么救赎,地狱是专门给我们这种人准备的世界。”鬼鲛无比的绝望,这一夜的搜索没有在垃圾堆或者下水道中找到厉伤的尸体,她的现状反而会更糟。“我只为一件事情感到惭愧,我的嫉妒心越来越控制不好了。”他毫不掩饰自己对学生的干涉超越了老师该管的范畴,感情里溢出的部分是什么,厉伤都感觉得到,自己又怎么可能没有察觉。
“你如果关心她就不该把她带到这里来。”佩恩提醒他,雨忍是个不祥之地,在这里任何人都别想完满,就算有命走出去,灵魂也被这座城层层盘剥,变作一具行尸走肉。
“我知道。”鬼鲛看着天边的微明叹道:“这是我跪在这里的第二个原因,她恐怕,已经凶多吉少。”
佩恩知道厉伤在哪里可惜不能告诉鬼鲛,哪怕他们的空间相隔的那么近。“妓院不会有问题,她们知道那是你的人。”只能对鬼鲛透露这么多。
“你当我是傻子吗?”鬼鲛没有感激,反而有些微怒。难道他没有看到是谁别有用心的围着厉伤转吗?难道他会相信让首领都不能将实情相告的人只是绝的跟班?接替了蝎的位置的人怎么可能是滥竽充数。
所以这才是最糟糕的情形,鬼鲛束手无策又不得不装作毫无察觉,向神像下跪,是他救不了厉伤的自责,也是就此放弃营救的自我羞辱——原来逃离雾忍也还是要做最不情愿的事情,为自己最痛恨的人卖命,被玩弄于鼓掌,还要誓死守卫他们肮脏的秘密。
“对不起厉伤,老师可能没办法帮你收尸了。”鬼鲛站起身来,对于厉伤他已经无能为力,放弃和遗忘是他唯一能做的。转过身来鬼鲛平静地对佩恩说:“你放心,我不会因为学生的事背叛晓。”
“你的清醒和明智令我折服,我相信那位年轻的女士会得到善待的。”佩恩松了一口气,至少鬼鲛还算识时务,没有被感情牵扯。但也许厉伤知道老师放弃营救她会很伤心吧,即便她现在被蒙在鼓里完全感受不到危险。
“善待?”鬼鲛被佩恩这个奇怪的词语叫住,难以置信的回过头反问:“这里的人最不会善待他人了。”鬼鲛知道自己有多么的自私,当初救厉伤是为了自己洗白的机会,一路抚养她也充斥着克扣和责骂,如今明知道她在谁手里也不去营救也是因为……她自投罗网,为了救她而得罪一个实力不明深藏不露的人,不值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