思绪乱如麻,楚华容眉宇紧皱,瞥了眼羞愧难当的楚华扬,心中郁闷更深。放空着眼神,望着茶楼下熙熙攘攘的人群,思绪却回到了刚来那晚翻阅过书籍上。
楚华容朱唇紧抿,仔细回忆相府名册上的人物,努力分析提取其中有用的人物。
一时间,房间安静。只有小二进进出出地更茶换水声。
纤细莹润的手指扣动着粗糙的木桌,楚华容沉思:身为棋中子,想要破解棋局,就必须跳出棋盘,掌握全局。只有知道每一颗重要棋子的位置和走向,只有明确分析定位每颗棋子的作用,才能逐个击破,打乱下棋者的脚步,最终翻盘决胜。
而现在,宫廷态势就是全局,是所有事项中,她需要了解的重中之重。明着问楚相,绝对行不通。拐弯抹角地套话,楚相又不是楚华扬,对一只浸淫官场多年的老狐狸套话,那就等于慢性自杀。
那么,宫中的态势,她还能向谁了解?还能怎么了解?
视线落在楚华扬黯然的脸上,楚华容抱着最后一丝期待问道:“你在朝中有没有信得过的人?”
“有。”
这次楚华扬回答地干脆,楚华容松了口气,“尽快安排时间,都约出来见一面。”
任何一丝能够窥探全局的信息,她都不能错漏。看着楚华扬懵懂的脸色,楚华容没有解释,继续问道:“这个,你该能做到了吧?”
这次楚华扬依旧没让她失望,再次肯定地点头,“今年的文武状元樊凤林是表哥的好友,亦是我的好友。他绝对信得过。我向他下帖子,最长不过一两日,他必会回复。”
只是,楚华容嘴一抽,“今年?”
“今年!”
楚华扬点头。
楚华容咬唇顿了半晌,眸光冒火,良久,才咬牙切齿道:“楚华扬,你最好给我快点觉悟。别让我以为你只聪明了一次!”
她就不该高看他!今年才入朝为官,自己脚跟都没站稳,能有人脉渠道?能有什么小道消息?能办什么事?!
楚华扬皱眉,忍不住问道:“你到底想知道什么?”
楚华容扶额,暂时不想跟他说话。随手顺了桌上的糕点吃了几口,立即起身,朝外走去。
“你去哪里?”
“进宫。”
“做什么?”
楚华扬一惊,追问道。
“找姑姑聊天。”
她记得那份相府名册上,楚相之下,有个当贵妃的妹妹,许是因为光耀门庭,对楚府荣华贡献深沉,那个贵妃的排名位置,竟然排在楚华扬这名嫡子之前,仅次于楚相。
既然没人能够套话,那就让事实告诉她。让事实告诉她,现在的朝势到底如何!
楚贵妃,姑姑。探亲,聊天。
楚华容勾唇,用这个理由探路,光明正大。
身后一丝动静皆无,楚华容在踏出门槛的那一刻,皱眉回头,看着楚华扬犹豫踟蹰的步伐,不耐地催促:“还不走?”
楚华扬脸色复杂:“你想做什么?”
这个时候,他再傻,也不会认为她有心思找姑姑聊天,更何况,那根本不是她的姑姑,能有什么好聊的?
楚华容皱眉,仔细探究他的神情,发现他其实是在紧张和担忧后,嗤笑一声后,不屑地保证:“放心,不论我做了什么事,你姑姑都不会因为我而受到连累。”
楚华扬为自己的不信任汗颜,道了句对不起后,又忍不住问道:“你到底是谁?”
为什么对他家里的情况那样熟悉?
回想起第一次见面,那天晚上,她也准确辨认出谁是谁,并能够在针锋相对中占上风,这样精明的一个女人,她死前的身份,到底是什么?
楚华容哼了一声,毫不留情道:“你不必要知道。”
既然一开始没想到要问,那现在也不需要。
脸上的冷然如此明显,楚华扬脸色一暗,却明白自己是真的没有资格继续追究下去。
毕竟,她现在的烦恼,都是因他而起。他不能帮她多少,能给的最多东西,就是信任,而这份信任,似乎也被他毁去了。
沉默着看着她随手招来茶楼旁的马车,看着她伸手利落地钻进马车,楚华扬握紧了手中的拳头,她是他招来的,她想做什么,也都是因他而起,他,没有资格去怀疑;他,不能再怀疑。
皇朝宫宇,巍峨壮阔。
两人在正南午门候了将近半个时辰后,才得到楚贵妃的点头接见。楚华容状似无意地收回探查的视线,在脑海中勾勒出刚才所见图形,并立刻分析。
前方宫殿筑的外围宫墙高达十余米,攀爬可行;关键是城墙边角的角楼。她的位置,只能看到一面城墙,而这一面城墙上的两角均有十字屋脊的角楼作为防护,想来,其余三面城墙的亦是角楼匀布,那么要避过守卫的视线……
两人并肩而行,跟着前来通传的公公进了戒备森严的皇城。
一路沉默。
楚华容微低着头,一面,眼角的余光将周围的地理环境览尽,思量算计着角楼守卫的视线死角。另一面,又分神将经过的宫门宫墙暗记在心,紧紧只是一个后宫探亲,经过的关卡守卫竟有数十道,楚华容心中不无惊讶震撼,暗暗吸气,这宫中守卫,果真紧密严实。
一方精巧的汉白玉圆形拱门近在眼前,几人驻足。
“到了。娘娘之前吩咐,楚少爷和楚小姐若是到了,不必再次通传,直接进去就成。楚少爷,楚小姐,请——”
先行在前的通传公公上了三级青色石阶,小心翼翼地推开朱红漆色的厚重木门,一个躬身请礼,便如门神一般立在石阶之上,显然不打算跟着进去。
楚华扬习以为常,举步踏入。
楚华容紧随其后,在经过小公公跟前时,忽然侧首一笑。
眉眼弯弯,嘴角微勾。
清丽的容颜,馥丽明媚如春光,不明艳,不惹眼,却甚为暖人。小公公神色微恍,迷迷瞪瞪间,仿佛置身温暖的花海,暖人勾心,通体暖洋洋的,让人忘却天南地北,忘却所有凡尘俗世。
直到一阵微凉的风拂过,小公公登时一个激灵,从迷醉中回神,慌乱地想下跪,为自己的不敬之罪告饶,却发现人已走远,不由抹汗暗自庆幸,又迅速瞧了瞧四周,确定周围没人将自己的丑态看了去,这才完全放下吊起的心。
随后,他又忍不住伸手敲了敲自家的脑袋,嘴里骂道:让你恍惚,让你恍惚。这楚小姐的容颜,也是你能肖想?!要是被人看到,你就等着见阎王吧……
小公公自责的心语,走在前方的楚华容听不到,她只是摸了摸袖中的小木牌,会心一笑。
见到所谓的楚贵妃后,楚华容毫无违和感地笑脸迎人,逗得楚贵妃容儿长,容儿短,亲昵得跟亲生的母女一般,当场就应下她的要求,带着她皇宫四处转悠闲聊,体会一把宫中繁华。直直将她真正的亲人楚华扬忽略一旁。看得楚华扬一阵无奈和迷惑。
若不是他亲眼所见,他绝对不敢相信,他眼前言笑晏晏的女子,跟之前那个决然果断的女子会是同一人…...
即便心中仍有太多的疑惑,方才马车上两人前所未有的冷寂氛围,也足够让他清醒了,从今往后,他不会再多怀疑一句,只会遵照她所言,合作,只是合作,直至真相揭开。
光明正大地在皇宫四处走动,不着痕迹从楚贵妃口中套话,好半晌,在心中确定了宫中几座重要的宫殿及其位置,楚华容勾唇满意一笑。
而一回到楚贵妃的楚仪宫后,她更是毫不犹豫地过河拆桥,笑言道:“姑姑陪着容儿逛了一下午,定然累着了,时候也不早了,容儿不该再打扰姑姑了。不若再累着姑姑,容儿心里该愧疚了。”
一番以她为先的话语,听得楚贵妃喜笑颜开,圆润白嫩的手拉着她的,兴言道:“容儿难得进宫一回,姑姑哪里会累着?容儿是不知道,先前你不愿陪姑姑聊天,姑姑才觉得心累呢。真真觉得自己对不起嫂嫂,没能好好与你相处。今儿容儿这般热情,姑姑就算再累,也不忍拂了容儿的兴致。”
见楚华容还有开口告辞的态势,年逾三十的楚贵妃笑容慈爱,继续开口挽留,这次的由头,正正当当:“今儿皇宫设宴庆贺昶王安然归来,替昶王接风洗尘。”
“三品以上的官员及亲属都是可以到场参与的。不若容儿今儿就直接留在姑姑这里用晚膳吧,也省得来来回回多走一趟。”
刚想打瞌睡,就有人送枕头。楚华容眸光微闪,对这忽如其来的邀请求之不得,当即改变主意,规规矩矩地福了一礼,“那容儿就恭敬不如从命,叨扰姑姑安静清宁了。”
见人如此知趣,楚贵妃微微一笑,圆润富态的面庞尽是说不出的满意。侧首看向一直安静端坐的楚华扬,同样问道:“扬儿也留下,可好?”
楚华扬放下手中的茶盏,置之桌角,这才起身点头回道:“姑姑盛情,扬儿却之不恭。一切依姑姑所言便是。”
楚贵妃呵呵一乐,当即拍案说定:“那便如此决定了。你们爹爹那边,姑姑派人跟他说说,等到晚宴开始前一刻,姑姑命人带你们去跟他汇合便是。”
随后紧跟着说道:“容儿快进来跟姑姑瞧瞧,哪件衣服高贵,哪支簪子更大方,哪对耳环漂亮,想要什么,尽管舀去……这支?好看吗?这个呢?还有……”
半晌,轻轻的交谈声,从内殿里传出,偶尔伴着几声满意的娇笑,殿外的楚华扬却是眉头紧皱,红木桌角上,那精致的青花瓷茶盏,几经粉衣宫娥换盏更杯,时时刻刻都保持着最适宜的茶香和茶温,茶香袅袅,清香怡人,他却已无心再品。
刚才她眼底闪烁的锐光,让他好奇,更让他担忧,那样蠢蠢欲动的眸光,他太过熟悉,每次容儿想做坏事时,就是那般眼色。而这一次,她眼底的眸光冷锐晶亮如刀刃,相较容儿做坏事时兴奋的眼色,有过之而无不及。
她到底……想做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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