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渐渐转暖,唐府小池塘周围开满了粉粉嫩嫩的小野花,衬得池塘好似一个大大的花篮。
此刻大大的花篮上飘着一艘半人高的木船,此船造得十分精致,凑近看去,只见其上船舵,舱口,梯子,格栅,桅杆,客舱,甚至还有桌椅床铺等等,十分细致。
咦,此时正是午后,唐府最安静的时刻,哪里来的水声。
咦,此船怎么自己动了?
咦,此船怎么不向前,反倒在打转。
许久,此船以无比缓慢的速度转了一百八十度,船侧一排小孔的中间一个,竟然伸出一个小桨,此刻这个小桨正毫无章法的胡乱摆动。随着小桨的摆动,一只毛茸茸的黑色小爪子若隐若现。
没错,此划船苦力的正是我们的吉祥物小黑。
上次大家一不小心,把小黑遗忘以后,小黑大人十分生气,大大的生气了。
无论唐宁怎么哄都不肯理睬,也不睡主人胸口的专属口袋了,也不睡自己精致的笔筒了,至于磨墨洗笔,更是想得美。
我们的小黑离家出走啦,拖着它最爱的粉红小被子,雄赳赳气昂昂地躺进了木船的头等舱里的豪华套间。
反正为了测试木船各项性能,此船一直留在小池塘内,任由风吹和雨打。
正好昨天晚上春雷阵阵,风雨交加,把个唐宁心疼地翻来覆去睡不着,半夜爬起来去池塘看小黑。
奈何风大雷响,唐宁喊了半天,小黑愣是不应,他又不知道小黑睡在哪里,折腾了大半夜,今天终于病了。
唐宁病了,腹黑的舒鸿宇生气了,今儿个特地吩咐下人不要送吃食到船上。
到了午后,小黑终于饿得受不了了,没办法,只能想办法上岸觅食。
正在小黑努力划船的时候,它突然嗅到一股甜香,顺着这股香味,小黑不自觉地走出了舱底。
原来,不知什么时候,木船已被人拉到岸边。
此刻,船边站着一大一小两个笑得十分阴险的人。
舒鸿宇用筷子夹起一颗杏仁,放到蜂蜜里蘸了蘸,伸到船舱里晃了晃。
不一刻,舒鸿宇嗤笑一声,抽出筷子,此时筷子上趴着一个毛茸茸的小黑球。
唐钰在一边,连忙掏出小布袋,舒鸿宇筷子一松,可怜的小黑连着杏仁都掉进了袋子里。
自此,小黑的离家出走计划宣告破产,彻底成为其人生中的黑历史。
唐宁的病只是感冒,其实不重,不过他还是趁机告了假,想在家休息几天。
不得不说,唐木出品的船模质量十分有保证,风吹日晒这么些日子,木船一直安安稳稳,也没有哪里漏水,小黑住在里面十分舒服,根本不像唐宁想的那般吃苦。
可唐宁仍然很心疼,毕竟湖上湿气大,说不定等小黑老了会得风湿。为此唐宁特地让舒鸿宇开了一剂适合小黑的祛湿药,为了哄小黑喝药,唐宁连一直宝贝着的前朝皇帝用的御墨都拿出来给小黑做床板。
正好南边唐云来信,说那边船坊已经准备好,就差唐木这个总工程师莅临指导了。
唐宁考虑再三,觉得自家大哥还是定居琼京安全些。唐宁几乎肯定在不久的将来,京城将会陷入混乱的争斗中,政治将揭开伪善的面纱,暴露出其血腥残酷的一面。如果他没有做官,如果他没有参加夺嫡,作为京城的普通住户,夺嫡风暴是卷不到他们身上的,可惜他已经没有退路,但他必须给家人留下退路。
再说琼京海运商业都很发达,又有海军驻守,安全有保障;唐云也在那边,大家互相照应着也好,何况大哥和二哥的理想只有在琼京才能得以实现。若是以后不想呆琼京了,坐船回老家也很方便。
有了主意,唐宁便把自己的想法和唐木说了,唐木历来听弟弟的话,自是同意不提。
京城在西北,琼京在东南,从京城到琼京骑马要一个月,坐船要两个月。而且如果要坐船的话,还要先做马车到渭海的港口。
唐木是举家搬迁,要带的东西不少,而且也不赶时间,唐宁便和唐木商量着先坐马车到渭海,然后坐船南下。
反正都要做马车,唐宁想到以后可能用到马车的时候很多,索性趁着大哥还在,自家做几辆舒适的马车,省的颠坏老人孩子。
说干就干,左右他这两天休假,唐宁便自己画了马车的图纸,别的不说,加弹簧防震他是知道的,为了马车更加平稳,他特地采用了欧洲马车的四轮马车。
接着唐宁便到京城最好的马车作坊请了一个有经验的师傅带着十几个学徒过来帮忙。
唐宁把图纸和自己的想法告诉了唐木,两人合作一年多,自有默契,唐木稍稍思索了下,心中便有了章程,随即带着一帮子人在花园里乒乒乓乓起来。
马车的车壁是用稍稍轻便的木板做了双层,夏天隔热冬天保温。而且外面一层车壁像门板一样装了转轴,可以平放,停车吃饭或者休息时,在上面摆东西也方便。
车里也被唐木挖空心思的扩大使用面积,挖暗格可是他的强项。
把造马车的任务交出去后,唐宁便开始思量唐家的未来,把计划翻来覆去想了几遍后,唐宁最终决定让徐莲跟着唐木一家去琼京。
虽然唐宁和徐莲住在一个屋檐下许多年,可他们之间的交流真的不多。
为了避嫌,唐宁甚少进内院,今天是他休假最后一天,他终于挨不过去,终是跨进了徐莲的小院子。
依然是一个宁静的下午,徐莲穿着一身淡绿的夹衣,坐在走廊尽头的墙根处晒太阳,手中拿着唐钰的鞋面,鞋面上绣着的赫然是小金的模样。
她低头咬断一根线,再抬头时便见身着青色常服的唐宁从走廊的另一头,背着阳光款款走来。
徐莲伸手挡了挡阳光,站起身,静静等着唐宁走近。
短短一段走廊,仿佛一段时光隧道,把两人都送回了当初。
徐莲看着对面如淡墨山水里走出来的青年,不禁感叹流年似水,当初那月光下清秀绝伦的少年,终是被时光披上了一层挥散不去的忧郁。
唐宁看对面如青莲一般脱俗的女子,不经意间与当初那身着桃红小袄的少女重合,仿若那少女随着时光长大,惟有一双似曾相识的眼眸。
唐宁鼻头陡然一酸,那个兰花一般静美的女孩已然不在。
待两人面对面,已是各自收起心绪。
徐莲放下手中针线,引唐宁进屋。
两人在客厅坐下,徐莲吩咐丫鬟上茶。
两人各自喝茶,屋中的气氛有些静默的尴尬。
终于,唐宁终于开口了:“徐姨最近身体可好?”
“尚好。”
“大哥不久就要去琼京了,说来夏侯兄也在琼京呢。”唐宁刚说完就恨不得抽自己一下,提谁不好提夏侯淳。
徐莲微微一笑,有种看开的坦然:“是啊,唐大老爷去琼京也是好事,只是我有些舍不得两个孩子,前几天唐大嫂还和我说眼看就要转季,要给三个孩子做单衣呢。”
“那徐姨和大哥一起去琼京可好?”对于自家人,唐宁向来不拐着弯说话。
徐莲愣了愣,显然没想到唐宁会有这个打算,“那钰儿怎么办?”
“钰儿已经大了,这些年被娇宠太过,我打算等他过了县试就送到书院里去。而且,我已和老太爷商量过,现在就要培养他独立的性子,衣食住行有陶婶看着就行。”
徐莲认真看了唐宁一眼,看他神色坚定,便不吭声了,低着头喝茶。
屋里又安静下来,两人无声的抗拒着。
许久,徐莲终是抬起头,看着唐宁道:“为什么?为什么要我去琼京?”
唐宁侧过脸看着徐莲的眼睛,大门外的阳光迎着徐莲娟丽的脸庞,岁月她的脸上并没有多少痕迹,几年安逸的生活让她看起来仍是当初那二十出头的模样。
唐宁背着光,眼中情绪不明,徐莲才三十岁,在前世许多女人三十岁才结婚,徐莲她不应该守着这方寸之地,过着没有盼头的日子。
然而唐宁知道徐莲绝不会同意嫁人的,因此他只能如此道:“这几年,福宁公主递了不少帖子……”
徐莲睫毛颤了颤,立刻低下头,不敢看向唐宁的眼睛。
“我知道徐姨是不想的……,可是你也知道,大昭的公主是什么性子,我们惹不起……”
徐莲又是沉默。
唐宁说不下去,默默喝着茶,给徐莲考虑的时间,他自己的思绪也渐渐飘远。
大昭的公主历来稀少,每代只有一两个,景乐皇帝甚至没有女儿,只能封了血缘最近的外甥女做公主。
也许是因为物以稀为贵,大昭皇帝对公主一向没什么要求,从封号就可以看出,都是“安平”、“康乐”、“福宁”什么的,前朝公主封号都是“淑”、“贞”“惠”之类的。
而且公主还有封地,还有几千禁卫军,这样的条件下,公主不嚣张真是对不起自己这个名头。
唐宁在京城好些年,这些年福宁公主的八卦什么时候都没少过,今儿个纳了什么妾,明儿个和某官员妻子执手谈诗。
作为皇室小一辈里唯一的公主,福宁公主比别的公主更加肆无忌惮,她母亲康乐公主找“侍女”起码还偷偷摸摸,她直接吩咐丈夫纳她看中的女子为妾。
听说当初她嫁进镇南王府的时候,和谢白筠也是恩爱过的,不幸的是,福宁公主从小舞枪弄棒,身体倍棒,婚后三个月就有了身孕,很快就生下了谢玄湛。
待她出了月子,谢白筠再想进她的房,就被她拿着大刀赶了出来。
听说当时两人大打了一架,夫妻反目,两人都拼了命,你一刀,我一棍,打得对方满身伤痕。
最后谢白筠略胜一筹,用棍子打飞了大刀,压得公主站不起来。
然就算这样,福宁公主也硬撑着,哪怕血染一地,也不曾让谢白筠跨进她的房门一步。
最后还是康乐公主出面镇压,才平息了这场震惊京城的“内斗”。
从此,这夫妻两人像是赌气一般,一个使劲纳进美妾,一个比着抬进男宠。
好在几年前谢白筠不知抽了什么风,突然解散了所有男宠,福宁公主也随之没了纳妾的劲头,夫妻两个的关系渐渐和缓。
当初唐宁听到旁人带着嘲笑的口气八卦这些的时候,他丝毫没有别人那样猎奇的兴奋。
相反,他很难受,为谢白筠难受,难受得他几乎落泪。
他与谢白筠相交多年,对于谢白筠了解颇深。谢白筠本就不是在父母的关爱下长大,唐宁的父亲好歹还会责骂几声,谢白筠却是求也求不来,因此谢白筠把所有的希望全放在自己组建的家庭上。
然而原本恩爱的妻子忽然反目,原本温馨的家庭朝夕破碎,谢白筠如何不伤心,如何不绝望,他对温暖的所有渴望都被那打在自己身上的痛和打在妻子身上的痛,一点点泯灭。
唐宁还记得,谢白筠曾经和他开玩笑似的说过,他最擅长的武器是扇,最不喜欢的武器却是棍……
想到这,唐宁对福宁公主的印象更加不好了,惹不起,躲总该躲得起吧?
徐莲挣扎许久,感觉唐宁周身的气势越来越压抑,心一横,终于同意和唐木一家一起去琼京。
搞定了徐莲,唐宁转身又去找大嫂。
对于去琼京定居,唐大嫂其实有些不乐意,她本来都替儿女打算好了的,这会突然又变卦,她根本没准备,琼京地处偏远,在她的印象里琼京应该是流放之地才对,这让唐大嫂对于将要生活的陌生环境产生一种恐惧感,对于未来也茫然无措起来。
唐宁知道唐大嫂的顾虑,可这种事理应由大哥开导,他不便插手,再说,他就算跟她说京城如何不安全,估计大嫂也是听不懂的。
于是唐宁故意忽视唐大嫂忐忑的神情,直接说明来意:“大嫂,我已经和徐姨说好了,她会和你们一起去琼京。”
唐大嫂有些意外,但她很快又平复下来,旁观者清,她和徐莲这一年多相处十分融洽,她也觉得徐莲总是留在唐府不是个事。
“跟我们走也好,这样我身边也有个伴,省的到了那边手忙脚乱的。”
“我来就是想求你个事,徐姨才三十岁,琼京民风淳朴,给徐姨找个合适对象比京城容易得多。虽然我们都是晚辈,操持长辈婚事总有些不好,但琼京那里应该不讲究那些的,大嫂你和徐姨又差不多大,等你们到那边安定下来,还请大嫂多多留意着些。”
唐宁没说的是,京城的人家都有些消息来源,徐莲的身份根本瞒不了,徐莲想在京城找归宿真的很难。
“这些好说,我和莲娘就和亲姐妹一般,我如何不盼着她能有个归宿?可是,我看莲娘她没有这个心思……”
“此一时,彼一时。我们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大嫂多劝劝徐姨吧,说不定到时徐姨真的就遇到好姻缘了呢。”
“呵呵,你说的也是。”
“还有,二哥的婚事,他也老大不小啦,都二十七了,老这么飘着也不是个事啊……”
“这个你就更不用担心了,我是大嫂,给弟弟娶媳妇是我该做的,放心,我都看着呢……”
不得不说,女人天生爱做媒,唐宁来的时候,唐大嫂还有些抑郁;唐宁走的时候,她已经精神了很多,对未来也有了很多期许。
一个月过去,唐木他们一共造好了三个马车,唐宁特地试了试,效果挺好,坐在里面比以前的马车要舒坦很多。
唐木走的时候一共用了两辆特制的马车,行李什么的用普通马车就行,等唐木他们上了船,车夫还会把马车赶回来的。
此去路途遥远,唐宁早就安排好墨一一路护送他们,墨一跟了唐宁好几年,办事沉稳,十分可靠。
就这样,唐木一家带着徐莲赶在四月底,天气还没热的时候出发了,此去也不知何时能再见。
作者有话要说:怎么还在过渡章啊,好让人捉急。
默默最近很勤奋,一定会尽快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