衡俨沉声说:“诸位,适才皇上叫青鸟送了此物给我,烦请各位参详参详,皇上有何深意?”说着,他打开了匣子,转过来对着这六人,我远远地瞥了一眼,匣子里面从右向左,依次放了半片虎符,四个令牌,还有一个纯白的玉扳指,上面雕刻了细碎的图案。我忽觉那玉戒上的纹饰似曾相识,正想再仔细看,衡俨伸手取了扳指,戴到自己的手上。
那六人看了匣子里的东西,沉默了片刻。一个短须武将模样的说:“这是总管天下兵马的虎符,还有号令御林军四营的令牌。”
六人和衡俨又默不作声,过了片刻,一年约花甲的文官低声道:“皇上将这个交给了肃王,便是将天下的兵马和皇宫的安全都交给了肃王。”
另一个虬髯武将道:“可那半片虎符在上官煌手里,如今的形势,他和睿王唇齿相依,五万人马几乎将曲靖城握在手中,我们绝不可能以虎符约束他。这虎符便是一个废物。”
“此话不然。”那个书生道,他声音粗厚,浑然不似一个文士,我不禁多看了他几眼,才见到他脸上似乎纵横交错了许多刀痕,有一道从左眼斜斜划过,一直拉到了耳边。我吓了一跳,低下了头不敢看他。他说:“皇上将此物交给肃王,便是告诉肃王,他属意肃王接位。只是朝中局势,他已无法掌握。但肃王有了此物,便是占了天时。”
“不错。”另一个瘦长的文官道:“我们有了虎符在手,上官煌和睿王若敢用兵,便名不正言不顺。言不顺,则事不成。我们尚有机会。”
虬髯武将说:“眼下最要紧的是皇城的局势,若掌握了皇城,其他州郡便可慢慢梳理。只是我们现下能调动的只有皇宫里的两千御林军,加上我和邱将军从丹州嵚州秘密带来的三千人马,横竖不过五千人。可上官煌和睿王手里却有驻戍曲靖皇城的五万精兵。他们若举事,我们以一敌十,几无胜算。”
这时周群逸又在外面道:“肃王,端王来了。”就看见明希匆匆进来,他扫了一眼在座的众人,又看了一眼我,坐到了我旁边。我站起来给他倒了一杯茶:“二哥。”我俩目光一接,他朝我勉强笑了笑,我俩都默不作声,只在一旁静听。
“肃王占天时,睿王占人和,可我们尚有地利可图。”书生道,“只要能做掉睿王,他们群龙无首,更出师无名,一旦用兵,便是叛乱,若如此,上官煌下面便没多少人愿意跟着他们干了。”
我听到他们说要做掉容植,心中一惊,又见众人都默默地点了点头。我不禁望着衡俨,他瞥了我一眼,淡声道:“若能擒了睿王,便有一半胜算。”他只说要擒睿王,我不知他是真心顾念兄弟之情,还是怕我多心。我望了望明希,他苦笑着摇了摇头。
书生笑道:“我有一计,不知道肃王肯不肯从?”
衡俨望了他一眼,抬手示意他继续。书生道:“如今宫禁都在肃王手上,消息未出皇宫。睿王他们还不知道皇宫里的情形,我们只要教人将睿王引入定鼎门的小城,我们将所有人马埋伏在城墙上下。睿王一进城,我们出其不意,便可……”
众人互相交视,终于那花甲文官说:“兵行险着,这倒是险中求胜的一策。唯待肃王决断。”众人纷纷附议,唯有明希一言不发。适才那一位短须邱将军说:“陆将军丹州一万人马,已经悄悄到了嵚州,加上我的三万人马,这四万人需得即刻渡过暮江,如此咱们方可以与其一搏。”
衡俨朝他点了点头,邱将军起了身,匆匆而去。
花甲文官又说:“只是如何将睿王引入定鼎门,倒是难办。便是教人去请,也得是睿王信得过的人。否则的话,徒增他的疑心,反而坏了事情。”
书生“嘿嘿”一笑,缓声道:“人选到不难,就看肃王肯不肯了。”衡俨扬起眉,做询问状。他环顾了一圈,又瞄了我一眼,才道:“听说肃王有位夫人,自幼和睿王相交,是睿王的知心之人……”
衡俨和明希的眼光皆朝我看来,我低着头,心中只是冷笑。衡俨断然道:“不行,青鸟不能去。”我暗中松了口气。那书生又是“嘿嘿”一笑,竟然不理衡俨,对我说道:“听说夫人出身墨剑门,当知何为“兴天下利,除天下害”?肃王和睿王若兵戎相见,烽烟一起,情形便一发不可收拾。如今皇上属意肃王为天下之主,夫人只一人之力便可为肃王除天下害,又何乐而不为?”
他振振有辞,大有道理,我无法辩驳。众人又瞧了我一眼,只沉默了不说话。我见众人对我竟然皆有期许之意,不禁冷哼一声,道:“先生对我所知甚深,不过你可知道我爹爹师出何门?”书生一愣,并不说话,衡俨淡淡一笑。我哼声道:“我爹爹一心向道,道家以上善若水。他常说治大国,如烹小鲜。神圣两不相伤,故德交归。先生大才,当知我的意思,两不相争刀兵入库方为上策。”我听他们谈这些事情,早已心慌意乱,只是随意攀扯,无非是说自己不愿做这事。这道理我虽讲不过他,可我态度已明,书生被我呃住,悻悻地瞪了我一眼,再不出声。
明希突然道:“都莫争了,我去。”我低低唤了一声:“二哥。”他淡笑道:“我和容植是同胞兄弟,他至多当我不偏帮他,当不至于怀疑我会害他。”众人都瞧着衡俨,只待他决断,衡俨只是沉吟,迟迟不决。过了许久,书生急道:“肃王,当断不断,错失良机。”衡俨一拍桌子,站了起来,正要说话。
外面忽然传来周群逸的声音:“贵妃娘娘!”又听见一个娇媚的声音低笑道:“周将军,你不去管着你的御林军,在这里做什么?”周群逸压低了声音回答,贵妃又高声说:“适才去见皇上,皇上说青鸟在此,我和青鸟多年不见了,周将军可否通融?”她娇声软语,以她贵妃之尊,大可以置周群逸不理,她反而软声去求一个将军,倒似周群逸刻意为难她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