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缓缓流逝,对于某些人来说,这一夜很漫长,但对于大多数人来说,不论这一夜喧嚣或者宁静,很快就会过去。当一缕晨曦划过天际,东方渐渐泛白起来,新的一天开始了。
经过一场大雨,此时的渝城,竟有些凉意。天阴沉沉的,如同一张余怒未消的人脸,覆盖整个苍穹,整个渝城,烦闷而压郁。公安大楼,一个靠在椅子上的青年,此时缓缓睁开眼睛。
他的目光锐利如刀,仿佛能洞彻世间万物。他环顾四周,最终,他的目光落在不远处的一张沙发上,那里有一个正在酣睡的小女孩。小女孩憨态可掬,惹人怜爱,不时还有轻微的鼾声传来。此时此刻,青年的眼神柔和起来,那原本有些僵硬的脸露出一丝笑意。
咚!咚!咚!
正在这时,敲门声响起,一个青年刑警走了进来。
“张队……”
“嘘!小声点!”张逸杰指着正在熟睡的小女孩说道,“小王,什么事?”
“杨局吩咐,让你安排把昨晚从大富豪九号仓库带回来的那些女子,今早全部遣返回去。”说话的刑警叫王健,是昨晚跟随张逸杰的刑警其中之一。
“这么急?”张逸杰蹙眉道。昨晚杨青云也提过这事,今早就来急着来催这事,他总感觉有什么地方不对劲,又说不上来,毕竟只是草草给她们做了个笔录,就这么急切地遣返,有点不合常理。
“杨局说,她们都是可怜人,有的人已经被监禁两三个月了,还是早点送她们回去与家人团聚,这样也能安定人心!”王健打量着张逸杰的神色,急忙开口。
张逸杰背负着双手,在房里来回踱步,看了睡着的小女孩一眼,似乎想到了什么,对王健说道:“小王,这样,你去把那于静带来,我有话问她。”
王健离开后,张逸杰来到窗前,把窗打开,一股清流涌进来,张逸杰深吸一口气,顿时神清气爽,疲惫之意一扫而空。
不多时,王健领着于静走了进来。此时的于静,经过一番简单梳洗,看上去倒是端庄得体,与昨晚蓬头垢面,嘴带血丝的女人简直判若两人。除了眼睛还有些红肿之外,其他方面看来,她还算神采奕奕。此时的她,毫无疑问,是一个漂亮的女人。
于静刚走进来,张逸杰便迎了上去。
“于静小姐吗?来,请坐!”张逸杰招呼于静在他对面坐下。
于静看了小女孩一夜,点点头,刚一坐下便开口道:“不知道张队找我来有什么事?还要录口供吗?”
“这倒不是,有点事想问你!”张逸杰微笑道。
“多亏张队把我们姐妹们救出来,张队想问什么,尽管开口,我一定配合,知无不言言无不尽!”
“嗯!好!”张逸杰说着,从抽屉里拿出几张照片,递到于静面前,“这个人,你认识吗?”
于静扫了照片一眼,刚开始还镇定,但随着她认真看了第二眼,随即扑腾一声,站了起来,神情惊疑不定,把照片拿在手中,反复不停地看着,过了半晌,颤声道:“她……她怎么了?”
张逸杰看着她的神色,他知道,她们两人认识,而且关系还不浅。
“抱歉,她死了!”张逸杰叹声道。
“死了,死了!”于静喃喃细语,像是一下子失去了力气,颓然坐下。
“两天前,在和谐大道的长江渡口,她被车撞到,当场死亡,肇事者已经自首。因为没有找到一个目击证人,我们公告也发出去了,她的尸体一直没有人前来认领,身份一直未能确认,请节哀顺变!”张逸杰掏出一根香烟,准备点燃,但看到正睡得香甜的小姑娘一眼,又把香烟放下。
“节哀?我有什么好节哀的!我应该恨她才是。”于静惨笑着,目露悲伤,看着照片上的女人。
从照片上看,这是一个很标致女人。她躺在一张床上,看似睡得很安详。如果不注意她惨白毫无一丝血色的脸,这是一个动人的女人。她显然被精心梳妆打扮过,有一块白布盖在她身上。照片的背景色,单调而萧瑟,只有两种颜色,一黑一白,她安静地躺在那里,孤单而凄凉。
如果吴志远在这里,一定认得出,这赫然是他初到渝城时,在长江边上,向她求救的那个女人,特别是她临死前那一声凄厉的嘶吼:你们是杀人者帮凶!这句话,吴志远恐怕一辈子的不能释怀。
正如埃德蒙·柏克所言:邪恶取得胜利的唯一必要条件,就是正直的人袖手旁观!
于静把照片攥得紧紧的,继续说道:“她叫于嫣,和是我同村的一起长大的好姐妹。两个月前,我原本是准备去浙江打工,听说那边工厂多,好就业。恰好这个时候,于嫣忽然回家,穿金戴银,叫我随她一起来渝城,她说在工厂打工,又苦又累不说,工资又低,还不如两姊妹在渝城打拼,也好有个照应。我想想也是,就随她一起来到渝城。”
“没想到来到渝城之后,她口中的高薪工作,就是在夜场做所谓的客户经理,陪人唱歌,喝酒,甚至……甚至陪人上床。她还说,这只是第一阶段,等做好了,就可以得到重用,提升上去,就可以与那些社会名流往来,名利双收,等我们有一定的积蓄之后,就风风光光的回家,给家里人盖楼,还可以自己创业,自己经营一个店,好好的过日子……”
于静说着,眼泪悄然落下,她却丝毫不觉。
“我没有答应她,最后我们吵了一架,我准备回家,没想到,这个时候,有几个男人冲进来,把我带走了,关在仓库里。我被带走时,我听到她在我为我求情,在呼喊我的名字,那是我听到她最后的声音。”
于静说着说着,终于忍不住,哭出声来。张逸杰再次叹了一声,递给她一张纸巾,柔声问道:“能告诉你们以前住哪里吗?”
“幸福小区,8单元8栋8楼,801房。”于静把眼泪擦干,想了一会儿说道。
“幸福小区?”张逸杰思索了一下,抬头看着站在身边的王健,“去查一下,这房是谁的名下,再安排两个人去现场,看看能不能发现什么线索。”
“张队,不用了!这套房子我知道,是王文名下的一套三室一厅的套房,我们查探过,对周围的住户也走访过,里面空空荡荡的,什么也没发现,那栋楼只有三楼有一家住户,没有问出有什么有用的线索!”王健在一旁说道。
“王文名下?”张逸杰眉头紧锁着。
“对了,张队!”王健忽然想起什么来,“死者出事的当晚,幸福小区有过一段时间断电,电源被人切断,那套房子,当晚有人进去过。”
“采集到指纹了吗?”张逸杰急切问道。
“没有!那套房子,已经最起码一个月没人住了,要不然也不会轻易发现有人进去过。”王健摇摇头。
张逸杰略微失望,转头对于静道:“于嫣家里还有什么亲人吗?”
“还有一个眼睛已经看不见的老母亲,是我伯母!”于静还在抽泣。
张逸杰站起来,轻轻拍拍她的后背,轻声地说:“你放心,我会全力侦破此案,给受害者一个公道!你在这里陪小囡囡,等她醒来,免得她害怕!她父母昨晚连夜赶来,应该快到了,到时候你把她交给她父母。于嫣的尸体,下午要火化,到时候你去看她最后一眼吧,毕竟姊妹一场,也顺便把她的骨灰带回家,安葬了吧!也算落叶归根了!”
张逸杰说完,对王健使了个眼神,大步朝门外走去。
“张队,去哪里?”王健跟在他身后问道。
“去看守所,突审胡成江!”张逸杰沉沉声道。
“胡成江?”
“就是撞死于嫣的那个肇事者!”张逸杰边走边说。
“张队,那杨局安排的事情呢?还有,你都还没洗脸呢!要不……”
张逸杰闻声,盯着王健,冷声道:“这一连串的凶杀案,如果还有人继续作案,继续有人死下去,案情还没有一点进展,那我还要什么脸?”
张逸杰说完再也不管王健,虎步生风地向门外走去,正在这时,杨青云走了进来,俩人差点撞上。
“张队这么急匆匆的,要去哪里?”杨青云手里拿着一份文件,问道。
“出去一趟,杨局有事吗?”张逸杰脚步停了下来。
“哦!是这样,我们派去刘芳家的人有消息了!”杨青云说着,把文件递给张逸杰。
张逸杰大致翻了一遍,脸色越来越不好看。
“我们刑侦队的同志过去,准备对刘芳实行抓捕,没想到她死在家里。初步判断,是自杀,死亡时间不超过二十四小时。还留得一份遗书,大致内容说她如何起家,如何犯罪的过程。涉及非法拘禁,人口走私,经营色情场所,买凶杀人等,遗书全交代了。九号仓库的事也提到过,还有前两天被车撞死的那个姑娘,遗书里面专门提起,死者叫于嫣,因逃跑被她派人追杀。刘芳悔恨难当,畏罪自杀!”杨青云在旁边说道。
“杨局肯定这遗书是刘芳本人的亲笔字?”张逸杰盯着杨青云说道。
“确定无疑,有关部门已经鉴定过了!”杨青云点头,肯定说道。
“这案子才刚刚有点眉目,刘芳就突然自杀,还留一封遗书,杨局,你不觉得这是欲盖弥彰么?”
“至少可以暂时给大众一个交代了嘛,这两天闹的动静太大了!”杨青云摊摊手,叹道。
“交代?”张逸杰冷笑起来,“杨局是不是想结案了?刘芳不过是替死鬼而已,真凶还没有落网,大众是交代了,可受害者呢?于嫣现在还在停尸房,街上那么多人,竟然一个目击者都没有!刚开始还当作一宗普通交通事故来处理,她能死得瞑目吗?还有刘枫,才八岁而已,八岁!他何罪之有?就被一枪爆头,又有谁给他交代?哼!”
“你对我发火也没用嘛!案情严重,得一步一步来不是?”杨青云神情苦涩。
“杨副局长连日操劳,辛苦了,您在这里休息,顺便安抚一下从九号仓库带来的女子情绪,她们需要进一步做笔录!我出去一趟,在办公室坐着是破不了案的!”张逸杰说着,扭头王建低喝一声,“小王,我们走!”
“年轻人呐!哎!”杨青云看着张逸杰大步而去的背影,低叹一声,随即走进那间原本属于他的办公室。
张逸杰二人架着车,风尘仆仆的来到看守所,此时已经天光大亮,天空依然阴云密布,只有风不断吹着。刚到门口,张逸杰二人就被两个看守人员拦住。
“站住!干什么的?”其中一人大喝道,趾高气昂。
“我们刑侦大队的,过来提审一个人。”王建走上前来,把证件和手续递给他。
看守人员神情收敛一下,把王健手中的证件接过来,随意瞟了一眼,淡淡道:“原来是刑侦队的啊,等着,我去通知我们的头儿!”
张逸杰闻言,眉头皱了一下,没说什么。
不多时,一个消瘦的中年男子走了出来,一眼就看到张逸杰二人,便热情地上前道:“原来是张大队长大驾光临啊,小的未曾远迎,见谅见谅!”
“什么又是头儿,又是小的!史所长怎么一口一句听着都像是黑社会的?”张逸杰冷哼一声,“废话少说,我过来提审胡成江!”
“胡成江?”看守所所长眉头一皱。
“怎么,史所长还不让我们见他不成?”说话的是王建,直接走到他面前,冷声道。
“哎哟!我哪敢呀!张队您可是从北京来的,我哪敢怠慢啊!”史所长摸着下巴,讪讪地说道,“还真不巧,胡成江昨晚自杀了,用牙刷磨尖了捅破自己的喉咙,尸体已经被运走了!”
“什么?”王健直接提着史所长的衣领。
“真是抱歉!”史所长战战兢兢的说道。
“算了,小王,我们走!”张逸杰对王健摆摆手,两人重新回到越野车上。
“刘芳死了,胡成江死了,都是自杀,这未免太巧了吧,张队,我们下一步该怎么做?”刚一上车,王健就迫不及待地问道。
“先回去再说!”张逸杰脚踩油门,越野车奔腾而去,只留一地烟尘。
“慢走,不送了啊!”史所长在后面点头哈腰,眼看越野车越来越远,消失在他眼前,他吐了一口吐沫,阴恻恻道,“切,什么玩意儿!”
而此时,渝城中环,一栋豪宅内,游泳池旁边,坐着一个温文尔雅的中年男子,他怡然自得地品茶,他的旁边,站着一个魁梧的青年。
“陈曦那丫头还好吧!”中年男子漫不经心的问道。
“还好!”青年话很简单,不卑不亢。
“嗯!明天我那合作伙伴就来了,千万要教好,别再给我弄出什么幺蛾子了!”中年男子品了一口茶,继续问道,“刘芳的事情呢?处理好了吗?”
“都处理好了,老板!”
“哈哈!好,不枉自我苦心栽培你一场,不错!”中年男子大笑起来,随即神色又变得波澜不惊,“去把黄丽带来见我,害我家香儿伤成那样,也该给我个交代了!”
“是!老板!”青年说完,不紧不慢的离开,他的脚步,沉重而有力。
青年离开后,中年男子目光瞬间变得深邃起来,他抬起那只精美的茶杯,轻轻呡了一口,微闭着眼,随口道:“好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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