储志琦病重,可他作为首相还有不少职权需要履行,当然不能让首相这个岗位一直空着了。为此,议会加开了一场会议,讨论此事的处理方法。祁丰自欧洲归来,作为一名新议员也参与了议会,而祁援翰则也被请了过来。祁援翰被请来的原因大家都心知肚明,但基本没有人挑明。
荣郁芝自然也被请到了议会上来,她坐在一边为她准备的高高的龙椅上,俯视着下面的臣工。视线扫过祁援翰的时候,她脑中突然想起前几天和关若辉交流的事情,心里就稍稍有些不太自然,很快挪开了眼。
议会上大家针锋相对,讨论的第一个问题,就是究竟把储志琦这个首相换掉还是先推举一个代理首相,看储志琦具体的病况再进行下一步决定。
荣郁芝作为万年围观党,就在一边观察着众人的反应。已经看了快一年议会争斗的她,已经完全能弄清楚那些发言的议员原来是属于哪些党派的了。
她发现,无论是原保守派官员,维新派官员或是原革.命党人,全都分成了两派,大家相互争执不休,连各个派别内部的意见分歧都很大。
其实这些都是有原因的。原保守派官员和原革.命党人,当然都看不惯维新派的储志琦高居首相之位。因而有一部分人坚持要换下储志琦,就是希望储志琦的退出,能够让他们的触角伸得更长一些。但是也有一部分人反对,反对的理由也很简单,现在是维新派议员在议会中数量最多,若是换下储志琦,一会儿投票,那么就有很大可能是关敬平当选新任首相。有些人坚持认为,关敬平比储志琦更难对付。
当然,原维新派官员里头的分歧也很大,毕竟等会基本就是关敬平和储志琦之间的较量了。储志琦平时虽说有仇必报,但是同样也很慷慨,乐意广结善缘。他平时攒的人品现在就发挥出功用来了,有一部分人坚决不同意换下储志琦,和与他们相对的维新派人士以及其他党派人士争得面红耳赤。
当然,关敬平的人缘一点都不比储志琦差。早在前清做驻法公使的时候,关敬平就有经常买法兰西特产回国送礼的“好习惯”,不仅是维新派人士,就连保守派人士也有不少收过他的好处。所以为关敬平奋斗的人也不在少数。
而支持关敬平的人更多,其中更深层的原因,是关敬平在维宪殿里头坐着,可储志琦在家里头躺着。今天过后,不管结果如何,只要不出大的意外,关敬平就是首相,再不济就是代理首相。那么既然这样,为何不帮关敬平,顺便在他面前刷一把好感呢?
荣郁芝就这么坐在一边冷眼看着,就见支持直接换掉储志琦的声音越来越响,而支持选个代理首相的声音却是越来越弱。她心里暗笑,也不知道若是储志琦今天在场,看到曾经的伙伴现在居然一个个临阵倒戈,会是什么表情。
她从一开始见到储志琦,就对他没啥好感,尤其是他滥杀庆乌流民之后,荣郁芝对他的感觉,简直能用憎恶来描述了。因此现在储志琦落到如此地步,荣郁芝对他产生不了丝毫同情,甚至有种抑制不住的幸灾乐祸的感觉。
帝国的法律,首相等阁臣以及许多重要的官员将军都是有豁免权的。这是因为身处高位,难免有需要下令进攻其他国家,或是其他军事、政治等等需要。豁免权可以让这些官员免受“战争罪”等等一系列惩罚,而弊端就是,储志琦在南平干下的那些事儿,一直不能被翻出来。
荣郁芝右手撑着下巴,一边观察底下的动静,一边想着,现在,储志琦既然已经不是首相了,也没了豁免权,那么当然就是把南平的旧事重提的时候了。
弄不好这一查,还能带出不少料来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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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场议会是由荣顺来主持的,最后他宣布投票的时候,大多数人都投了直接换掉首相。有个平时和储志琦走得很近的原维新派议员甚至站起来说:“前几日我去储府看过储相了,几个大夫都直摇头,看得我也揪心。大夫们还叮嘱,要储相好好歇着。所以我想着,咱们还是让储相好好在家休息,不要再操心朝堂上这点事儿才是正理。”
听他这么说,其他人纷纷点头附和。荣顺站在讲台上看着,见往日在前清皇帝面前与他针锋相对分毫不让的储志琦居然落到如此田地,不由感慨了一番,这才宣布,“暂时”撤去储志琦首相之位。
撤去储志琦的首相之位之后,就是讨论选谁做新首相了。这个问题一抛出,本该是大家最激烈讨论的时候,可谁都没那个心情。
储志琦已经被抛开了,那么维新派必然抱团,保住他们唯一一个阁臣关敬平了。毕竟像是这样临时选出一个首相,还是得从阁臣里头挑比较好。
而原保守派官员里头,有荣顺、周志章、窦祺这三个阁臣,他们各自的支持者都不少,使得保守派这里四分五裂,更是无心与维新派抗争。
原革.命党人里头确实只有梁岑一个阁臣,但是他们知道,在议会里头,他们的席位太少,就算争也争不过来。还不如少蹦跶,保存一点实力。
所以等到荣顺问起推举关敬平做新一任首相,有谁反对的时候,基本没人说话。于是,关敬平成为新一任首相也被决定了下来。
既然关敬平做了首相,那么他的外务大臣的位置就空了出来。荣郁芝眼睛好像看着全场,没什么聚焦,可余光一直在偷偷瞄着祁援翰。她也算看明白了,祁援翰被请过来…弄不好就是要顶关敬平这外务大臣的名头的。
作为新任首相的关敬平,是和之前的储志琦一样,拥有推举阁臣的权力的。关敬平毫不犹豫,一上台就指着祁援翰坐着的那个角落说道:“我,作为新任内阁首相,推举祁漱实作为新任外务大臣。”
祁援翰听到关敬平这么说,丝毫都不觉得惊讶。毕竟早在从法兰西和会回国的时候,关敬平已经提起过这件事了。所以在来维宪殿之前,他就已经为此做好了准备,甚至,他在储志琦重病的消息传来的时候,就已经开始做准备了。虽然这样的事情比他预料地要早一些,他也没想到自己会以这样的方式成为新任的外务大臣。但是,既然已经落到他的头上了,他当然会接受,并且做好。
可是尽管看到祁援翰坐在维宪殿的时候,大家已经心知肚明,但等到关敬平真的提出的时候,还是遭到了强烈的反弹。
“关…关相,我看,这件事情还是得好好再探讨一下。”这场议会从头到尾没有说话的梁岑突然开口了。他脸上异常严肃,看着关敬平的眼神也满是坚定,“漱实他的确有大才,可是作为外务大臣…恐怕还是年轻了一些。”
谁说不是呢!听到梁岑这么说,维宪殿里头的大多数人纷纷点头。祁援翰虽然真的有外交奇才,这件事情大家也承认,可是他二十都没满,成为外务大臣实在是太早了一些。看看阁臣里头,有那个人的年纪是低于三十五的?年纪最大的内政大臣周志章甚至都已经年过耳顺了。
梁岑的反对是一半掺杂着担忧,一半掺杂着自己本身的政治目的的。但是他也不敢把话说重了,因为他还记得当初讨论前往法兰西和会的时候,当大家都反对祁援翰做副团长的时候,关敬平发怒的样子。而现在关敬平做了首相,他便更加忌惮了三分,不想惹毛了这位新任首相。关敬平既然看重祁援翰,那么说起这个事情的时候,就要给祁援翰留三分颜面。
关敬平不耐地看了一眼梁岑,不明白他怎么在国外待过这么多年,还是这么喜欢论资排辈。祁援翰多年都钻研各国文化,真的论起来,他或许比在座的任何一个人都要了解欧美日本。在关敬平自己做外务大臣的时候,许多事情也都会去和祁援翰讨论的。而正是因为和祁援翰多有交流,他才坚信,祁援翰绝对担得起外务大臣这个职务。
因为有些人的天赋,是天生的。
但是看着维宪殿各处传来的质疑的眼神,关敬平只觉得一阵烦躁。他刚要开口,却听一边传来一个明媚的女声:
“诸位,且听朕说几句吧。”
关敬平讶异地看向端坐在龙椅上的荣郁芝,发现基本不在议会上开口说话的她正笑得灿烂,看着维宪殿一众人等,“这样的场合,虽然朕无权做什么决定,可也有一些真心话想要说说,不知可否?”
关敬平赶紧行了一礼:“自然,陛下请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