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刚在烧烤摊上坐定,孙杰宝的电话就打过来了,问你们哪去了怎么不等我,得知大家在吃烧烤,问清楚地方没五分钟就跑过来了。
“和他们一起没劲,一个个都太装了,虚伪。”孙杰宝坐定,将白色麻西装脱下来叠好,塞进公文包。
“衣服放车里不好么,回头熏一身味。”马晓静好心提议。
“车让司机开回去了。”孙杰宝一本正经的解释,大家也都不揭穿。
淮门夜市以小龙虾和烧烤为主,夏季的夜晚人满为患,味道好但是环境差一些,除了脏还有吵,旁边两桌人都是纯爷们局,猜拳行令,口沫横飞,还都把上衣脱了,露出一身肥膘和纹身,不以为耻反以为荣。
沐兰眼珠一转:“傅平安,显示一下你的八块腹肌吧。”
傅平安推辞:“不了,我怕吓着你们。”
“腹肌有啥吓人的,我就想看看,晓静,你是不是也想看看?”沐兰拉了个帮腔的,马晓静正吃的满嘴流油,忙不迭的点头:“想看。”
傅平安说:“我身上有烧伤的疤痕,真不适合赤膊。”
孙杰宝说:“我就算了,一身排骨不好看。”
沈凯也说:“我虽然是体育生,但是学体育管理的,一身肥肉二百多斤,罩杯比你俩还大,也不适合赤膊。”
说着他掀起T恤,露出腹部层层叠叠的肥肉,博得两位女同学的嫣然一笑,忽然背后一股大力传来,是后面那桌赤膊大汉站起来敬酒碰到他的马扎,夜市生意太好,桌子之间相邻太近,靠背而坐的又是两个大吨位,碰碰擦擦在所难免,沈凯扭头嚷了一句:“注意点。”
“怎么了弟弟?不满意啊。”那赤膊大汉不满意了,他喝的有些微醺,正想找点由头发泄一下精力和戾气。
“没事没事,不好意思。”傅平安和沈凯并排坐的,赶紧做和事佬,为这点事打起来不值得,而且对方六个人,这边就自己能打,实力相差太大。
赤膊大汉瞪了他一眼,正要继续发飙,另一桌上的人注意到了傅平安,一个人端着酒杯过来说:“平安,我记得我么?”
那是个眉目清秀的年轻人,腰杆趣÷阁直,傅平安一眼就认出来了:“顾磊!”
顾磊是当年新兵连一个班的战友,也是淮门老乡,后来分配到守备区招待所工作,退役才是个上等兵。
“平安,我介绍一下,这都是咱们淮门的老兵,这不建军节到了么,咱们战友聚会。”顾磊向傅平安介绍那一桌上坐着的七个大汉,年龄从二十多到四十多不等,也是膘肥体壮,但没有纹身的。
傅平安拎着啤酒过去,顾磊嘚瑟起来:“大家注意了,我向大家隆重介绍,咱们淮门,不,是江东第一兵王,我新兵连一个班的战友,荣立一级英模奖章,荣获海岛蛟龙荣誉称号的傅平安。”
七个大汉齐刷刷站起来,论资历他们都是傅平安的老班长,但论功勋,他们要向傅平安敬礼。
傅平安还礼,坐下和战友们喝两杯,正聊着,又是一群人走进烧烤大棚,年龄都在二十郎当岁,他们四下踅摸找桌子,一眼看到了傅平安。
“傅校长!”年轻人们一拥而上,他们都是树人中学最后一届毕业生,是傅平安带过的学生,而其中居然也夹杂着在树人混过一段时间的范东生。
正好一桌人吃完走了,老板给他们拼了个大桌,孙杰宝沈凯沐兰马晓静也加入进来,又加了菜,点了酒,炉火炙热,抵不上热情似火,小伙子老爷们都热的脱了上衣,沐兰和马晓静感受到了浓烈的男性荷尔蒙气息,更加舍不得走了。
胖子怕热,有这么多大肚腩在,沈凯也不怕丢人了,脱了T恤露出肥膘,就剩傅平安一个人还穿着衣服,别人也不敢让他脱衣服,但范东生敢,他说哥你就脱了吧,你是怕吓着他们怎么着。
顾磊笑道:“平安,这都是当过兵的人,你吓不到我们的。”
傅平安说:“那行吧,我就不搞特殊化了。”说着脱下T恤,顿时四面鸦雀无声。
吓人,正反两面都吓人。
傅平安在海岛上打熬筋骨,登山下海,练就一身钢筋铁骨,肌肉并不像健美运动员那样发达,而是精悍有力,八块腹肌分明,胸前一片星星点点的伤疤,懂行的能看出是霰弹枪打的,背上更不用说,朝鲜国手精心刺绣的作品,五条蛟龙狰狞可怖,盘踞在背上的烧伤疤痕上。
刚才那一桌找茬的大汉也都扭过头来看,酒都吓醒了,得亏是刚才没找茬打架,不然现在就该打120了。
他们中一个人皱着眉头冥思苦想,别人问他:“老二咋了,便秘了?”
老二说:“我好像记得这伙计,四五年前跟陈茜混的,后来当兵去了。”
别人也从尘封的回忆中找出这个人来“就是往头上敲了八个啤酒瓶把张彦军吓跑的铁头虎啊!”
“是光辉哥的兄弟,自己人。”老二呼叫老板过来,让他给那一桌上一箱啤酒,算自己账上。
老板端着一箱啤酒过去,对傅平安说了几句,傅平安举起杯子向这边致意感谢,这边大汉们受宠若惊,都举杯干了,然后派代表过去套磁。
谷清华是回淮门给外婆过生日的,晚上没事和要好的高中女同学出来逛街,路边烧烤摊的味道将她吸引过来。
“我记得上高一的时候,学校门口有个油炸羊肉串的摊子,和这个味道一样的。”谷清华说,“要不要来两串,我请客。”
“这里太脏了,不卫生。”女同学嘴上这样说,身体却挺诚实,不知不觉走了过来,两人就看到大棚里乌烟瘴气,大群的赤膊大汉簇拥着一个年轻人,那人满后背的纹龙刺青,煞是扎眼,谷清华一眼就认出了这是早上看自考书的同学,人类真是复杂的动物,他是火车站的红帽子,是靠力气吃饭的劳动阶层,他一心向上,自学成才,却又是一呼百应,威风八面的社会大哥,到底哪个他才是真正的他呢。
“好可怕,不吃了。”女同学是个乖乖女,最怕这种场景,拉着谷清华跑远了,“那么多流氓地痞,社会渣滓,没一个好人。”
谷清华说:“我不这样看,有些人哪怕身处阴沟,也会仰望星空。”
傅平安不知道他的梦中情人在大棚外遥望自己,也不知道马晓静和沐兰在窃窃私语聊着自己。
马晓静说:“没想到傅平安变化这么大,我做梦都想当黑老大的女人,沐兰你别和我抢啊。”
沐兰瞥一眼马晓静的黑框眼镜和满脸雀斑,努力劝自己要善良,但还是忍不住说:“我觉得沈凯挺适合你的。”
马晓静根本没听见,依旧自言自语:“傅平安这样的适合当男朋友,老公还是要找个机关单位的公务员才行。”
……
夜,近江,省委家属区,大儿媳熊茹带着女儿刘婕妤来探望公婆,王永芳一直不喜欢大儿媳,现在儿子走了,婆媳关系反而缓解了许多,因为大家都知道,以后不会有太多交集了。
老大死后,老刘家的亲情更加紧密了,今天又是个团聚的日子,全体出席不现实,但每家都要派出一个代表,小姑两口子是必不可少的,大姑也来了,二儿子家只有儿媳妇有事没来。
今天讨论的是熊茹娘俩的工作安排,一楼大客厅里,大家各抒己见,叽叽喳喳,刘文襄手一抬,顿时鸦雀无声。
老爷子说:“具体要从事什么工作,还要听一下人家娘俩自己的想法。”
熊茹说:“谢谢爸,也谢谢大家,我在美国的时候闲的无聊,现在就想做点事发挥一下余热,钱不钱的无所谓。”
王建说:“那简单啊,大嫂可以开个公司,我给你找投资,先弄几千万耍耍,凭大嫂的关系和能力,还不一年就翻番啊。”
熊茹直摆手:“不行了,老了,五十岁的人了,折腾不动了,创业这种事交给婕妤这样的年轻人吧,我只能做做一般管理工作,虽然五十岁了,精力还算充沛,管一个局不敢说,管一个处室是没问题的。”
大家就都暗笑,机关单位一个萝卜一个坑,多少双眼睛盯着呢,你一个外来户没根没基的就想当处室一把手,这不做梦么。
大姑刘风华说话比较直接,她毫不客气道:“你还是找个事业单位养老吧,不过现在编制不好搞,名额有限,进人很难。”
刘风正知道大嫂这个人没啥本事,大学都是靠走后门才上的,最擅长的就是买爱马仕包包,其他能力等于负数,这种人不管安排到任何单位都是一场灾难,为了她好,也为了别人好,只能弄到一些无能之辈聚集,平时没啥事的单位,而且效益还不能差,他想了想说道:“大嫂,红十字会适合你,这是救死扶伤的机构,你有爱心,又有能力,还有一定的社会关系,这个单位最能让你发挥特长。”
熊茹说:“红十字会是什么级别,什么编制?”
刘风正说:“省红会的会长是副省长兼任的,你说什么级别吧,至于编制我还真不太清楚,也许是事业编吧?”
熊茹说:“事业编我也不稀罕,我要行政编。”
王建说:“据我说知,都是行政编。”
熊茹说:“那还可以的,我这个资历,做个副会长还行吧。”
王建说:“我的好大嫂,你在美国时间久了,都不清楚这边的情况了,省红会的副会长那可不是一般人能干的。”见熊茹流露出不悦之色,王建赶紧说了几个人名字,又把她们的背景说了一下,副会长要么是社会贤达,要么是省领导的夫人,熊茹只不过是一个正厅级的遗孀,还真没资格和人家平起平坐。
“不是说您这这个资格,副会长都是兼职,没有工资的,红会下面有几个部门,都是正处级,大嫂当个副处长可以的,工资福利不少,还不用坐班,我看合适。”
小姑刘凤萍说:“我看行,又有面子又有里子。”
熊茹说:“那这个事儿该找谁办?”
王建说:“打听一下吧,总有办法进去。”
大嫂的工作问题告一段落,接下来是如何安排刘婕妤,这位老刘家的长孙女二十五岁,长得随爸爸,智商随妈妈,大学也是走后门上的,毕业后赴美留学,混了几年一事无成,豪车倒是买了好几辆,这会儿她正抱着ipad玩呢,对于自己的前途根本不关心。
熊茹说:“我替孩子想好了,两条路一起走,她的硕士在美国没读完,回江大继续上,同时开始创业,你们这些姑姑叔叔的都帮衬一下,给点好项目。”
刘风萍说:“大嫂你觉得什么项目好,我也跟投。”
熊茹说:“要能那块地就好了,不要太大,几十亩就行,做开发,建小区。”
刘风正苦笑,谁不知道这一行暴利啊,如果大哥还在的话,也许有可能操作一把,现在是没戏了。
“婕妤,一步步慢慢来,谁也不能一口吃成个胖子吧。”王建给外甥女支招,“找你叔要点项目准行。”
刘风正赶紧往外推:“我这儿可没大项目,而且我正准备辞职。”
王建大惊:“石化副总不好么,听说你很有希望接任一把手,为什么要辞职?”
刘风正苦笑:“很多原因,国企我也干够了,不想再浪费生命了。”
他不会告诉妹夫,石化系统即将清洗,早点离开是非之地是明哲保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