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淳自然不会让那个游侠自断一臂,而是放走了他,并言若真要保护那个成辅端,则让他去韦仁实家中,然后便放了那个游侠儿离开。
待那游侠离去之后,李淳这才问道:“仁实哥儿,你是如何得知那个人的,当真要保下他?”
韦仁实点了点头,道:“我亦听闻过这曲戏文。今年关中大旱,百姓颗粒无收,京兆尹不思替百姓减轻税赋,反而横征暴敛。更可恨的是,他借助陛下对他的信任,竟言‘今年虽旱,而禾苗甚美’,欺瞒陛下。如今夏税已征,淳王爷久在长安,故而不知。光是渭南,就不知道有多少百姓卖房卖地,卖儿卖女以筹税钱。”
“什么?!”李淳大吃一惊:“这……”
“淳王爷若是不信,大可自己去田间地头看一看,瞅一瞅便知道了。”韦仁实又道。
“那怎的无人上奏给……”李淳停了话头,他自己也知道为什么没人上书说明这件事情。
“这不是你现在能左右的事情。”韦仁实见李淳面色黯然,对他说道:“现在你能做的,只是保下敢为百姓说真话的人。不过有朝一日,你一定会有能力让这样的事情不再发生。得民心者得天下啊,淳王爷,这句话希望你能一直记在心里。”
李淳叹了口气,说道:“仁实哥儿,你说这百姓眼下居然如此困苦,朝廷养了那么多言官,养了那么多朝臣,难道他们就没有眼睛,没有耳朵?难道他们就连一个戏子都不如?!李实如此弥天大谎,居然都没有一个人给指出来?”
韦仁实笑了笑,说道:“淳王爷,若是你不是今日恰巧遇到这么个热心肠的游侠儿,你会知道就在京城周围,百姓居然会被逼得拆屋卖地么?”
李淳一愣。
却听韦仁实又说道:“制度这种东西,终归是为一部分人而服务的。服务于一部分人,就要损失另一部分人的一些利益。既得利益者,因其利益既得,哪儿还有心思去管旁人的利益得不得?又或是,为了维护其既得之利益,而宁愿去做个瞎子,故意去看它不见。”
“可也总要有人为百姓的利益来说几句话。淳王爷,得民心者得天下。民心是什么?说白了民心就是人民的祈愿,百姓的利益。人民的利益得到了保护,人民就支持你。只要世上的黎民都是支持你的,你就立于不败之地。什么是得道多助失道寡助?这个道就是利益。你能代表大多数人的利益,那大多数人便支持你,你剥削大多数人的利益,大多数人就反对你。就是这么简单。只有朝廷在保证阶层的利益的同时,也兼顾了大多数百姓,大多数人民的利益,朝廷才能取信于民,才能受到百姓的拥戴和保护。李唐才能够万世永昌啊!”
李淳点了点头,却没有作声。
诚如韦仁实所言,他眼下左右不了任何事情。
不过,总有一天,他能够左右这些事情。
李淳的心中忽而生出一股斗志来。
韦仁实觉察到了李淳的变化,笑了笑,对他说道:“不过还有时间,百姓是最容易满足的,只要让他们不至于饿死,哪怕还有一丝活路,他们便不会想着去反抗。你看看自古以来,不是被逼得没有一丝活路的关头,平民百姓什么时候揭竿起义过?单反百姓暴乱,那都是活不下去了。眼下大唐还远远没有到那般程度,所以你还来得及。”
“仁实哥儿会助我么?”李淳认真的问道。
韦仁实笑着点了点头:“我还想让你做我的大靠山,我便可以做一个横行街头的大纨绔。这是我毕生之梦想。所以一定会帮你。”
李淳点了点头,又道:“仁实哥儿,我想去渭南看看。”
“好,我陪你。”韦仁实说道:“不止是渭南,长安周边的这些地方,渭南、泾阳、蓝田……你都可以去看看。百人说,千人传,都不如亲眼一见。”
二人说走就走,也不去西市了,当即转身回去韦仁实家里,令人驾了马车,载着二人往渭南而去。
“狗二哥儿,不走水泥路。”韦仁实说道。
李淳看看韦仁实,却没有作声。
马车很快驶出了长安城,在狗二的驾驶下走上了官道。
“淳王爷,看。”韦仁实往窗户外面看了看,说道。
李淳连忙凑头过去,往马车外的路上看过去。
只见沿途到处是逃荒要饭的饥民,正犹如行尸走肉一般的在道路上漫无目的走着。这天下间如此之大,却好似没有一丝活路是留给他们的。所以他们茫然的沿路走着,却不知道自己能在那里停下来。
李淳的眉头紧皱了起来。
马车沿路而走,路上的流民毫无断绝。
“今年关中大旱,这些都是颗粒无收的流民。”韦仁实说道:“去岁冬天便只是零星几场小雪,过完年一直到现在,也只是零星几点雨滴。如此干旱,粮食自然产量很低,亦或是颗粒无收。但是赋税无减,都还得交。百姓们本来以为今年如此大旱,朝廷一定会照顾他们,不说开仓放粮救济百姓了,至少能暂免夏税。可熟料他们等来的却是赋税照常的命令。交不齐赋税,他们就要被抓起来,成为囚徒,罚做徭役,没办法,他们只好卖掉仅有的房屋和田地,还是凑不齐的,只得背井离乡,逃出来到处流徙,成为流民。”
马车一路走着,路上不仅仅有流民,还有饿死在路边的尸体,就那么躺在路旁,在酷热的天气里腐化。
李淳的脸色更加难看,一双眼中也是满溢了怒气来。
韦仁实看着李淳。他还年轻,他还热血,他有一腔的抱负,他常常说起太宗之创业,玄宗之致理,他常常想要效仿太宗和玄宗,重振大唐。
李淳将来成为皇帝,是历史的必然。若是趁眼下就能够引导李淳体察民情,爱护百姓,等他登基之后,于天下只会有利。
路上的瘦骨嶙峋,衣不蔽体的流民一直没有断绝过,路边饿死的人也不断的出现。李淳咬着牙,死死的看着外面。
忽而,马车突然停了下来。
二人只听见前面传来一片纷乱,正要看看,却听狗二在外面说道:“小郎,前面饥民争抢,您还是不要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