冉正仪好像很累,又好像怨念没有楚征仪见过的前三世多。
不过也正常,毕竟在冉正仪的记忆里,距离她那次刻骨铭心的死亡已经过了十年了。
在这十年里,她以另一种形态在人世“活着”,十年后,恨的人也死掉了。
所以她是第一个让楚征仪量力而行的前世。
“反正能虐就虐,不能就当过来出游,体验下不同的风光和人生了。
”
她离开前对楚征仪说了这样的一句话,让楚征仪哭笑不得。
当然这不是让楚征仪最哭笑不得的,她还对楚征仪说了一句“莫学我被美色所误”。
……一个本是出卖上好色相的最终被别人的美色所误,而不是什么才学、人品,听起来有些荒诞。
但,这又是冉正仪的现实。
唔……莫名有些小可爱吧……
不过这次攻略或者说这种“出游”真的难度好大,不能使用什么任何东西,也不能随意乱走,只能让水元初感受到她的声音和说话的内容。
当然楚征仪也可以用梦境让水元初见到她,但能不用就先不用吧,凡事循序渐进,而且她刚来就到了变成了寄托在盒子的灵魂的这一段了,哪怕说鬼魂可以与生前性格有些差别,但还是要有些联系的,所以楚征仪不能轻举妄动。
当然水元初的梦境还是要特别观测,不说别的,等楚征仪进入他梦境后,是要将自己的灵魂幻化成冉正仪的样子的。
楚征仪没有见过冉正仪生前的样子,灵魂状态也照不了镜子,所以只能当水元初梦到冉正仪的时候,抓住机会从水元初的梦境里看到冉正仪的样子。
想到这,楚征仪果断地进入水元初的梦境。
虽然捡到了冉正仪的旧物,但水元初的梦境和冉正仪一点关系也没有,他梦到了他的小时候:
小时候的水元初就面若美玉,五官生得是人看到都要称赞一句这孩子的好看,只是小小年纪的他却一脸严肃,完全没有一般孩子的灵动天真。
一个脸被云雾遮盖得看不清模样的男人正牵着他,指着一口放到地面上的小钟道:“元初,上前去把你的手掌放在上面。
”
水元初仰着比巴掌还小的小脸看了下男人一眼,听话地撒开男人的手,自己小步小步地跑到小钟前,然后无畏无惧地把自己白皙细腻得像白玉一样的小手掌放了上去。
但后面的发展让楚征仪很快知道,他的无畏无惧只是因为年幼与信任父亲而无知无觉而已。
小钟突然无钟杵相撞就开始自鸣,水元初想收回自己的手,却发现手被吸在上面,怎么也收不回来。
“父亲救我,父亲救我——”年幼的水元初忍不住害怕,连忙呼唤男人,无辜又水灵灵的大眼睛掉出了眼泪,可惜他脚软得要死,哭得也上气不接下气了,他能依靠的伟岸父亲还是没有救他。
“父亲救救元初……元初以后会更加听话,绝不会偷懒不看书了……”水元初的哭泣里还透着奶音,是真的很年幼了。
纵使知道他是亲手杀死冉正仪的人,楚征仪看到这一幕也实在不忍。
任由一个孩童稚子恐惧惊慌成这样,是谁都不忍心。
“父亲快救救元初啊……”年幼的水元初哭得整个人都红了以来,幼儿清脆的声音却嘶哑到了极点。
“哭什么哭!它又不会吃了你!”男人终于严厉地训斥道,“再哭就把你扔掉!”他一副很不耐烦的样子,对自己的亲生孩子没有任何的关怀。
水元初畏惧得止住了啼哭,但全身发冷得哆嗦。
男人上前将水元初的手掌与钟撕开,水元初立刻紧闭着双眼,惧怕自己的手掌有事。
因为男人实在太用力了,又没有多做什么保护措施,而是硬生生地拉开水元初的手。
幸好只是手腕红肿点,手掌处完好无损。
水元初默默地看着手哭。
男人却一分开后嫌弃地放下了儿子的手,拿出手帕擦了擦自己手掌上从儿子手上那里得的黏着的脏兮兮的冷汗,却没有让儿子擦好汗水和泪水的意识,只是像对着下人一样吩咐道:“这次自己走。
”
水元初只好捂着红肿的手腕,快步跟上。
“你能让钟自鸣,说明你是我水家好的血脉,我们水家后继有人了,”男人一边走一边满意道,“日后你要天天过来守着这钟起码一个时辰,直到你能听到钟内魂的说话声。
”
明明得到了最尊敬的父亲的赞赏,但水元初却如坠冰窖。
日日要过来守着那口诡异的钟吗?
但水元初不敢提出异议,他只能一边快步跟上男人的大步伐,一边用袖子擦着无声掉的眼泪。
梦境到这里就结束了,水元初醒了过来,怔怔地在黑暗中发呆,楚征仪也从水元初的梦境中出来,开始分析得到的信息。
能确定是不是后继有人的异样的钟,难道这就是水家一直藏着的镇宅之宝吗?钟内有魂魄能言语,水元初的父亲训练水元初听见钟内魂的声音,说明水家能利用这钟内魂魄做事,目前不知道能做什么,但如此钻研,肯定是有益处才会做的。
根据冉正仪那边的信息,又知道有人不停想盗取水家的镇宅之物,冉正仪呆着的盒子最后又成为水家新的镇宅之物……
根据两处信息,楚征仪得出了以下几点结论:
一是说明镇宅之物的确有益处,二是镇宅之物的确定与物体里面是否有灵魂相关,三是可能冉正仪的盒子比那钟强大,也可能水家的钟被盗窃了,水家不得不用一个新的代替种。
自己能有用就是好事。
盘腿坐在床上的楚征仪斜瞥了一眼水元初。
水元初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全身一动不动地躺着,只有眼睛在眨着。
过了许久,他终于动了,从枕头底下掏出了那脂粉黛盒观看。
盒子昨天拿起的时候还有些尘土,水元初只是用手擦了擦,反正他也是浑身脏兮兮的,就不和这盒子互相嫌弃了。
他打开了这子母盒,看到里面的三个小盒的脂粉黛都用得中间凹陷得触底了,显然曾经的主人很是喜欢。
不知道是不是楚征仪的错觉,总觉得水元初看着盒子的目光有些温柔。
但就算不是错觉,温柔又如何?他还是毫不犹豫地亲手杀死冉正仪了。
如今面上也无什么悔恨和悲痛。
楚征仪面无表情地想。
水元初看了一会儿,就起了身,熟门熟路地去院中草丛堆里的水井打水。
这个院子虽然荒芜,但还是有人久不久过来打扫,打扫时就会就近取用这院中的水井,因而水井也不是久置不用的,有人会过来检查,所以可以放心洗漱。
水元初拿开水井上的石板和盖在石板上的石头,打了些水上来,洗手洗脸,然后又浸湿了手帕,随意给盒子擦了擦。
盒子的彩漆虽然是掉了,但用半湿的手帕一擦,黑的地方更加亮得发黑,彩漆的地方更加鲜艳。
水元初盖好了石板,又用石头压实,坐在石板的边缘上,看着阳光下的彩盒。
院子荒芜,他也只能这样解闷了。
院门有人敷衍地敲了两下,来人没等院内人说话,就推开门进来了。
来的人是姗姗来迟的送饭的奴婢。
那奴婢本来脸上怠慢的,一见水元初的俊俏的脸面对着她,就红涨了起来,只是想到水元初如今是被水家上下排斥的,已经落势了,决定避嫌。
她朝着水元初走去,行了个礼后恭恭敬敬地弯腰将食盒递给坐在低处的水元初。
水元初不对她的行为评价任何一句话,沉默地接过,注视着这奴婢离开。
饭菜还是有肉有汤有青菜的,但比不起水元初以前吃的,水元初嫌弃地皱了皱眉头,把食物都摆在井盖上,捧起个饭碗忍耐地吃了下去,偶尔夹了些菜,但都是翻搅几下挑些比较好的吃。
“没想到你也有如此落魄的一天……”楚征仪终于幽幽地说话了。
水元初的筷子一顿,放下食物猛地站了起来,防备地环顾四周:“谁?”
“你居然连我的声音也认不出了。
”楚征仪幽怨地说道。
水元初却没有分辨声音的主人,还是在寻找着声音的出去,慢慢地,他敏感地察觉到了声音的出处,恍然地掏出了怀中的子母盒。
但当他掏了出来,那动听得有些阴森森的女声却不说话了。
水元初的眼眸却瞬间幽深了起来。
“冉正仪。
”他淡淡道。
“你不怕我?”冉正仪憋了一会儿,按耐不住疑惑问道。
水元初轻巧地说道:“我害死了你,你肯定恨我恨得要死,如今化成了鬼,却不来报复,只是蜷缩在这脂粉黛盒里装神弄鬼用声音吓唬我,我怕你作甚。
”
冉正仪一口想继续恐吓他、吓唬他的欲望被硬生生堵了回去。
良久只会冉正仪直说了,咬牙切齿道:“你害死了我,又侵占了我的家财,水元初我定不会放过你。
”
水元初刀剑不侵,雷火不伤:“射杀你并非我所愿,侵占你家财不过是我还没来得及变卖后将银两去给需要的穷人而已,我不接受你的指控。
”
这一下,又把冉正仪的话堵住。
但冉正仪很快反应了过来,不屑又怨恨地说道:“你明明可以给他那什么鬼镇宅之宝,将我救回后再去追回来的,人命重要还是死物重要?”
水元初摇了摇头:“你不懂那东西对我水家的重要性。
”
“那你明明也可以与他周旋一番,然后争取救我啊,可你连争取都不争取,亲手杀了我!”冉正仪声声泣血,字字垂泪,愤恨至极。
水元初不吭声了,良久才道:“当时情况紧急,我没想太多,对不起你。
”
“呵——”冉正仪长吐了一口气,好笑道,“就那么轻飘飘地一句对不起,可我确是死得惨烈啊。
”
死已经很让人恐惧了,但更让人胆寒的是,被所爱之人毫不犹豫地杀死。
所以在心脏没停之前,已经体会了一次死亡的体验,然后,又是一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