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悝摸着黑下山之后,心情更加郁闷,唉声叹气闷闷不乐,也不知道该去什么地方,只顾低着头随意乱走。
不久,天已大亮,宋悝来到一个村镇,觉得腹中饥饿,想找一个酒肆吃些东西。宋悝左顾右盼,见街面上的店铺都还没有开门,街边上也不见有摊贩摆摊设点,知道是自己来得早了,有心等那些店铺开门,又觉得一个人直杵杵地站在街上好没意思,索性一勒裤带,离开了镇子。
又走了几十里地,却不见再有村庄出现。饥肠辘辘的,宋悝很是后悔刚才没有在那镇子里停一下脚,寻些东西充饥。
宋悝忍饥挨饿漫无目的地走着,突然感到一阵眩晕,这才想起,自己已经是一宿没睡,又困又饿,实在是乏了。心想,反正也没有要紧的事情,何必忙着赶路!不如找个地方歇息一下吧。他向四外看了看,见路边一棵孤零零的大柳树下有一片草地还算平整,便走了过去靠着大树坐下,深深叹了一口大气,一声大喝,身子一歪,将身体向大树上使劲一靠。
没想到,那大树上有一个马蜂窝,宋悝的身体靠在树上,将那大树震动了一下,同时他的断喝声也惊扰了那树上的马蜂,于是,马蜂受惊,从蜂窝里钻出,向宋悝袭来。
宋悝听到蜂鸣声,知道自己无意间又闯了祸事,惊恐之中见几只马蜂已向头部飞来,赶紧横抓着带着剑鞘的宝剑驱赶,慌忙中,一只马蜂落在他的脸颊上,再去拍打已经迟了,宋悝感到一阵疼痛,那马蜂已经在他脸上狠狠蛰了一下。宋悝再不敢怠慢,一手抓剑,一手扯下背上的小包袱拼命扑打。好在那马蜂不多,被宋悝连扑带打,灭了个干净!
宋悝气喘吁吁,再去摸自己的面颊,那面颊火辣辣,逐渐肿了起来。宋悝仰天长叹:“好不晦气!”
此时宋悝全然没有了睡意,将小包袱重新背到背上,继续行走。脸上疼痛,腹中饥饿,宋悝边走边长吁短叹,想到自己家的不幸;想到自己一次次的遭遇,又挂念起陆天机和洛金花来,不由得感叹自己的命运不济,有几次险些落下泪来!
宋悝走着,不知不觉一直走到天近傍晚,远远地见到一个村落,于是大步走了过去。
村口前,有一家酒肆,看样子就要打烊,店小二已经在收拾东西了。宋悝几步跑过去,进得屋去,赶紧坐下,要了一壶老酒、一盘牛肉和几样菜蔬。
宋悝饿了整整一天,见了酒肉便风卷残云般连吃带饮,不一会儿就将所有的东西都装进了肚子。宋悝觉得有了精神,连面颊上的疼痛似乎都减轻了些。
宋悝擦擦嘴巴站起,该付钱了,这才想起,自己离开义父时,竟然没带一些盘缠!于是只好向自己的小包袱里去摸。可是他却没有想到,早在与马蜂交手时,自己的那一点儿盘缠也已经甩落出去,此时已经是身无分文!
宋悝这一惊又非同小可,心想:哪有吃了人家酒肉不付钱的道理?这可是一个大麻烦!
宋悝不想说谎,红着脸向小二说好话,请求今日之餐算作赊账,并对天发誓,改日一定加倍奉还。
其实,这一顿饭也没有多少花费,那店小二也早已看出宋悝不像是故意讨吃赖账的主儿,赊欠一次又有何不可?可偏偏这店小二就不是个省油的灯,明明知道宋悝此时已经是非常难堪,却偏要没鼻子没脸地奚落起宋悝来。尽管宋悝觉得自己没理,几次乞求,好话说了多少遍。可那小二依旧是没完没了,讽刺挖苦、不依不饶,竟然还舀了半瓢泔水,端给宋悝,说是只要宋悝喝下那半瓢泔水,那酒肉之钱便可免掉!
宋悝哪能忍得下这等侮辱!实在按捺不住,一掌将那店小二手中的半瓢泔水打飞,反手在店小二的脸上掴了一掌。宋悝只用了三成气力,那小二便一头栽倒,门牙掉了两颗,脸上已经肿了起来。店小二爬了几下,大声嚎叫起来。
这家酒肆的掌柜也不是个仗义的主儿,他在里屋早就听到了外间屋的争吵,也知道客人不是来白吃,何况又没花多少银两,其实出来说句话,教训小二几句,记个帐也就是了,和气生财么!也省得店小二被打掉牙齿,他自己也能图个安静。可偏巧这掌柜就做不出那种敞亮的事,非要等到闹得不可开交时他才出面,实在不是个上策!
那掌柜听到店小二的嚎叫,心头大怒,一撩门帘闯出来,口中大喝一声:“哪来的野狗,敢在……”话说到一半,那掌柜便泄了气,将剩下的话咽了回去。那掌柜见宋悝一身紧身打扮,虎目圆睁,两腮暴鼓,一脸的杀气,加上宋悝又被马蜂蛰到了面颊,原本就显得凶悍的面孔,已经变形得丑陋狰狞,便猜想宋悝定是个发威斗狠的练武之人,再看宋悝手中的宝剑,也与那普通宝剑不大相同,便认定此人绝非常人!又想想自己,虽然身材高大,会几下花拳绣腿,那要是吓唬平民百姓还算将就,可要是对付面前的这个对手,恐怕连三个回合都过不去,自己也就和店小二一样,被打趴下不可!
宋悝斜眼打量了那个掌柜,只见那人高大胖壮,粗胳膊粗腿,水牛一般的腰身,短粗的脖子上架着一个大号的脑袋,长眉毛肿眼皮,肥大的鼻子厚嘴唇,下颚底下垂着半圈厚厚的赘肉,动一动浑身的肥膘乱颤。宋悝鼻子里哼了一声,将一只脚踏在椅子上,扬手把宝剑放在桌上,头也不动,只把那眼睛的余光向那掌柜瞄了瞄,问道:“看来,你们是不想赊与我这顿饭食了,也罢!将这把宝剑拿去,充抵了你的饭钱!”
胖掌柜没敢言语,只是嘿嘿笑着。店小二以为是那掌柜把宋悝镇吓住了,见宋悝说要用宝剑充抵饭钱,便答应着,上前去抓桌上的宝剑。店小二的手还没有碰到宝剑,那胖掌柜便抡起巴掌又在店小二的脸上扇了一掌。店小二哎呀一声,捂着脸跑到一旁傻愣愣地看看胖掌柜,又看看宋悝。
宋悝面对眼前的事,似乎并不理会,转身望着胖掌柜问:“难道我这剑不值你的饭钱?”
胖掌柜急忙向宋悝鞠了一躬,满脸陪笑地说道:“壮士,你也小看了我马某!瞧壮士这英雄气概,我马某巴不得交你这个朋友!慢说是一顿,就是吃上百次千次,我马某人也不会与你计较……”
宋悝闻言,又哼了一声,扭头看了一眼胖掌柜,伸手按着桌上的宝剑,问:“照此说来,我这宝剑你是不会要了?”
胖掌柜打着哈哈说:“不会、不会!今与壮士幸会,是我的造化,要你的宝剑何来!”
宋悝见状,将宝剑抓起,冷冷地说了声:“后会!”抬脚就要走。那胖掌柜急忙拦阻,说:“慢来、慢来!壮士,听我马某一言。眼下已入黄昏,壮士如无紧要的事,何不就在小店宿下,待天明再走不迟。”
宋悝心想:我欠下他的酒钱,又打了他的伙计,这掌柜原本是想与我计较的,只是觉得难以胜我,这才明面上与我讨个近乎,暗地里又何尝没有害我之心!想着,也不答话,向外就走。
那胖掌柜见宋悝坚持要走,又说:“壮士,我好心留你,你却执意要走,莫不是怕我算计你,这才要匆匆离去?”
宋悝闻言,心中暗想:这家伙故意用言语已经僵持到这里,又不得不坐下,心里盘算着怎样提防着那个家伙。
说话间店小二已将桌子擦净,重新摆上了好酒好肉。胖掌柜一个劲儿地陪着笑脸,与宋悝搭讪,宋悝也不答话,心里警觉地看着那掌柜和店小二的一举一动。
胖掌柜将自己的杯子和宋悝的杯子放在一起,分别倒上了酒,端着酒杯劝宋悝饮酒。宋悝心里警觉,端起酒杯却不饮,看着胖掌柜将那杯酒饮下,闻了闻自己手中的酒杯,又放在桌上。胖掌柜见状,笑着拿起宋悝的杯子一饮而尽,然后又为宋悝的杯子里重新倒上酒,伸手向宋悝示意着说:“壮士请!”
宋悝思量了一下,见胖掌柜将两个杯子的酒,都各自饮下,也没见那胖掌柜耍什么手段,便端起杯子。胖掌柜见状,对宋悝说:“壮士不知,此酒是我窖藏了十几年的老酒,平时我是舍不得饮的,今日沾壮士的光,我先喝了两杯,壮士不要嫌我小气。来!壮士,你也尝尝这老酒的滋味。”
宋悝见胖掌柜表现得俯首帖耳,再闻到一股扑鼻的酒香,又见那掌柜喝下酒去没什么变故,也就放下心来,经不住胖掌柜的一再相劝,于是,端起酒杯一饮而尽。果然是好酒!宋悝咽下酒不由得点了点头。
胖掌柜见状又陪着笑脸说:“怎样?我没骗壮士吧!别的咱不敢说,要说这酒的好坏,那我可不是胡乱瞎吹!”然后一扭头对店小二说:“别愣着,换大杯来!我要和壮士畅饮!”
杯子换好,酒又满上,胖掌柜说:“来!我替小二陪个不是!”边说边端起酒杯。此时宋悝见胖掌柜也像是真心实意的样子,也就不再戒备,与胖掌柜碰了一下酒杯,将杯中的酒一饮而尽!
胖掌柜嘴角的肉抽搐了一下,将酒杯放在桌子上,看了看宋悝的空杯子,端起酒壶里剩下的老酒摇了摇,心疼地说:“好了!多亏了这壶老酒,否则我哪里能有出气的机会!”说完转身将酒壶摆放在身后的架子上。
宋悝见状,顿时就明白了,心想:不好!酒里有诈!说话间,宋悝就觉得太阳穴一胀,眼前无数金星乱窜,头脑一阵昏眩,刚要站起,便觉得两腿不听使唤,扑倒在地上。
胖掌柜和店小二立刻上前,将宋悝按住。宋悝挣扎了几下,浑身便瘫软了,胖掌柜和店小二不用费多大力气,就将宋悝捆了起来!
其实,那酒里并没有毒,否则那胖掌柜饮下,却又怎会没有丝毫的不适呢!原来,这毛病都出在酒杯上,这也是这家酒肆时常使用的害人伎俩!但凡与客人发生争执,胖掌柜便使用拳脚伺候,将客人打跑。如果打不过对方,胖掌柜就要以喝酒赔罪的方式麻痹客人,不怕你心生疑惑,胖掌柜总是先用两个杯子喝酒,让客人觉着酒里没有毛病,两个杯子也没毛病,于是就能放心饮酒了。至此,店家的把戏就要上演了,只要客人一旦饮了酒,自然心里也就放松了警觉。这时侯,店小二再用换杯子的机会,趁人不备,将蒙汗药放进大杯子,再给客人倒上酒。只要客人饮下这种蒙汗药浸泡的老酒,你就是有天大的能耐,也是徒劳!那蒙汗药连水牛都能药倒,对付人自然也就不在话下!
宋悝被蒙翻,让店家捆了个结结实实,任凭那两人整治,却没有任何办法。。
店小二摸了摸被打得红肿的脸,拿出一把刀子,就要对宋悝下手。胖掌柜急忙制止说:“混账!这几天总有过往客人,要是在这里杀了他,满屋的血腥,难免不被人发现。不如照老规矩。看看四下无人,将他扛到房后小树林中埋掉!又是一个天知、地知,你知、我知!”
店小二应承着,向外探头张望。此时已是入夜时分,四野里静悄悄,没有一点声息。
店小二撞开门,扛着宋悝急急忙忙向小树林中跑去。随后,胖掌柜也出了屋,回身将店门虚掩上,拿着铁锨尾随着店小二急匆匆跟去。
就在店小二和胖掌柜的身后不远,一个红色的身影一闪,也朝着小树林追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