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马辚辚,碾过古木参天的官道,荡起层层尘土,我推开车门,与小苏起并排坐在驭手的位置,偏过头,看着专心驾车的少年,笑问:“小子在军中学到了什么?”
“起在军中学到的,只能意会,岂能言传。//百度搜索看最新章节//况且兮姐姐对起不甚在意,不论起说什么,又如何会放在心上?”他坦荡一句,我便知他虽目不斜视,但以眼神余光,可见我面上不在意的表情,又从我的话语中,听出其中刻意装出的轻慢。
如此观察入微,又如此大方的说出来,对他这样的年纪来说,倒是罕见。
于是我正色道:“先前是兮之错,如今我再问起,行军打仗,征战沙场,决胜之先决条件为何?”
他终于正视我一眼,面上无过多表情,却反问我:“兮姐姐以为当是什么?”
我细想了想:“我对兵道不甚了了,似乎不外乎兵法、布阵......”
他不待我回答完,便反问:“兮姐姐以为战场最重要的便是行军布阵此等东西吗?”言下之意,竟是对我的见解颇为不屑。
我不动声色,只莞尔道:“敢情赐教。”
或许是因为我诚恳的态度,让他有了几许意外,他想了想,极严肃道:“起跟着仲父在军中这几年,才知所谓战场胜败,即在于将帅对战局的全局方略,也在于战士的素质和修养、君主能否真正做到对将帅用兵不疑、后方军需辎重是否充足等等!因为有了这些,才能凝聚起一股让敌人见之惊心胆战的士气!以上便是打仗行军最应具备的条件。然而若要做到战无不胜,上述所有皆是表象!想要战无不胜,最最关键的,是国家庙堂是否清明、安定......”
最后一句说完,他停滞了。
而那一句,使我深深震惊了。
这是一种从未有过的震惊!
不同于嬴离当日在梅树下对我进行的惊天泣地的剖白,那是一个隐忍十数年的男儿当有的雄心和壮志。
而苏起,究竟经历过什么,竟然能在如此小的年纪洞察如此鞭辟入里的兵家大道?不,不能单说是兵家大道,而是一种以兵道入政道前所未闻的见地!他说的何其浅显,然而这种浅显,古今有几人能将其领悟并这样简单便说出来?
朝局动荡,庙堂不稳,百姓衣不蔽体食不果腹,谈何养兵!谈何交战!每个士卒皆有父母妻儿,即便他们得以吃饱喝足,若得知自己亲人却在饱受煎熬,又如何能心无杂念上阵抗敌,如何能为国家抛头颅洒热血。
苏起简单一句话,却让我顿有振聋发聩之感。
我不必再刻意试探,便足以肯定——此子不仅有将帅之才,更具庙堂栋梁之能!他对全局洞察之清晰,对战争思量之深远,可谓古今第一人也。
我再不说话,忙进了马车,拿出竹简,思忖片刻,几行严谨工整的字迹便落与其上。
“乱世天下,大争之世。欲一天下者,战乃大道。战胜——则可慑令诸侯。战败——则有亡国之祸。何以令战无一不胜,兵之勇?将之才?窃以不足也。盖因兵有勇、将有才,若国人疲弱,将士之亲无以富足,食无饱而衣无足,将士与闻,何以戮力齐心、鏖战沙场、志决生死?是以,富民乃强兵之根基,民不富则兵不强,兵不强则国何以兴?一如政道兵道之牵涉,不可不察也......”
奋笔疾书到此刻,我却停下,继而不自觉笑出声来。
片刻前觉苏起乃古今第一人,然而,真正洞察其中玄机者,不当只有苏起。
嬴离为了修水利,搁置太子之争,不就是早已察觉出其中利害根本了吗?然而当时我除了觉得他为民之心委实可贵之外,可曾想到这一层?
今日若非小小年纪的苏起,简单一句让我嗅出由兵道入政道之奥秘,我仍然想不到嬴离的先见之明!想到这里,不由红了脸。
见到嬴离,见到苏起,才知天外有天,才知英雄出少年也!
那一刻,我竟心下惴惴不安起来。
于是决定,由苏起带着我的手书,前往漠西城寻阿冉、莫梅。那封手书,是要请阿冉带着二人,前去嬴国江川,协助嬴离修渠。
而我,则独自奔赴启国鸾凤山,一则,向师尊求书引荐嬴君,二则,心中困惑需要师尊提点。
我原本计划,是带着苏起一起寻到二人之后,兵分两路,阿冉带苏起投奔嬴离。当然,我当日论断并非是苏起协助,而是让嬴离代为多加磨砺,而我,则带莫梅赶往启国。
然而现在我对自己顿悟之缓,心中蒙上一层挥之不去的阴影。片刻也等不得,所以不得不临时改变计划。
一番交代完,我自认为再无纰漏,便扫去心内阴霾,笑问苏起:“起可能独自担此大事?”
他察觉出此事重大,煞有介事道:“绝不辱命!”
我赞许看他,小小年纪便如此有担当,也放下心来,道:“那便好,能出千金买下这文章者,便是你要寻的人,可记住了......”
他颔首,将我写在粗制布匹上的《野有蔓草》怀揣好,一拱手,驾着马车,片刻消失在视野之中!我牵过一匹在小镇上买来的骏马,跃身蹬上马背,向另一方向绝尘而去。
达到鸾凤山,已是数日之后的黄昏。
自山顶一眼望去,钟灵毓秀的山峰好似一直展翅欲飞的银色凤凰,夕阳的光辉温情的散在层峦叠嶂巍峨挺秀的山峰,山顶上阵阵轻风扑面而来,卷起身后茅草屋檐角垂着的几只铜铃,风声中的铜铃东摇西晃,发出并不规律的清脆低鸣。泛黄的茅草在金色阳光的映照下,枯朽的色彩亦变成淡红色的鲜明。
倾身在鸾凤山绝壁的崖边,俯瞰垂直的岩峰在视野中显得孤高,怪异嶙峋的峭壁上孤零零一株枝干弯曲的松树,苍翠的枝叶却彰显着不服输的劲头。仰天长望,周身绵绵的云彩轻飘飘的荡过头顶,涌动着万般诡异的味道。九天之上汇聚成单纯色彩的它们,似乎和我一样失了方向。
负手而立,一身白色大襟斜领锦袍,袖口,领口处亦金线镶边,腰间佩戴烫金滚边束腰带,
饰以方格纹,以此比喻法家刚正不阿之本义。
六国乱世,礼崩乐坏,各家学派应时而生,在中原浩瀚广袤的长河中百舸争流,分庭抗礼。先师仲子,自幼好刑名之学,游历诸国数十年,认为人有趋利避害之本性,所以刑法是保障国人兴功惧暴最有力的武器,只有如此,有能实现兴兵强国的目的,在各国长年累月的兼并战争中生存并且取得最终的胜利。因为先师仲子主张摈弃礼制,以法治治国,继而自成一派,名曰:法家。
当年自与父亲辩兵道与王道之后,父亲便不再刻意让我修习兵法,并亲自上山恳请仲子收我入门。后因先王后病故,耽误了一年,来此间修学的时日,不多不少刚好十个寒暑。
数年没有回来,一草一木皆有一番亲切之感。
尚还在感受,身后堪堪传来一声几位亲切的呼唤:“呀,师姐回来了......”
深宫锁妃帝王恩:子兮传39_更新完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