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林中晨雾渐起,朦朦胧胧,虽有微弱的阳光射入可依旧昏暗。火堆刚刚熄灭不久尚冒着稀薄的青烟,帝羽打理着一夜间落满灰尘的衣衫。
“你什么时候帮我疗伤?”柳芳绝冷冷的问道。
把褶皱的衣角扯平:“等到你伤势复发的时候。”
柳芳绝没有询问原因,把长剑挂在腰间,低沉的警示道:“我从不失言。”
帝羽双臂抱胸欣赏着柳芳绝整顿衣装的样子:“怎么,不打算等那个周长老了?”
“时不我待,我还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柳芳绝背起包裹,扬了一眼帝羽:“走吧!”
“一旦周童回来寻不见你岂不是麻烦?”
柳芳绝迈步前行,背对着帝羽:“我已在此留下记号,周长老归来看见自会知我去向。”
深谷幽林,天黯如铅,云寒似水,迷雾早行,人影无生息,无留意。能够治疗噬心掌掌伤的人绝不可能向看上去这样简单,柳芳绝对帝羽的身份和背景有着浓重的好奇心。一路上偶尔会看似随意的问上几个问题,其用意深远非常。
“性命得你所救却不知道你的名讳?”
“帝羽。”
“据我所知沧澜好像没有帝姓家族吧?
柳芳绝问意深邃帝羽怎会听不出来:“确实没有。”
“敢问帝君师承何处?竟有如此高深的医术。”
绝对不能让他对我的身份有所怀疑,帝羽笑意的回道:“柳姑娘见笑了,我没有师傅,现下只是玄冥学院的一名学员而已。”
“玄冥学院”柳芳绝几乎不假思索的便想起了一个人,一个叱咤天均的丹界圣者。在想想能够治疗噬心掌掌伤的帝羽,他很自然的便将他们两人联系到了一起:“难道真如他所说,他只是一个小小的学员吗?”
柳芳绝许久没有说话,帝羽内心暗喜,柳芳绝已经走进了他设计的局盘,只要自己做好掩藏魂师的身份她绝对不可能发现。
走了一段路程柳芳绝的脚步慢了下来,她着眼打量了一下四周的环境而后站定脚步。
“怎么不走了?”
柳芳绝指着前方的路口说道:“要到达正中山脉我们必须先经过寂幽山三大,黄泉路、忘川河、赤月谷,这便是黄泉路的入口。”
帝羽上前几步粗略的观察了一番,转头对柳芳绝说道:“看来我们并不是黄泉路的第一批客人”
路口前纷乱的脚印和被踏平的杂草说明了一切,这一点柳芳绝早有发现。但见她面对路口目色凝重:“但我们很有可能是第一批死在这里的人。”
帝羽轻笑,大步迈进了黄泉路的入口:“那也未必!”
不管世上何雄名,死后都经鬼门关。关外人生犹歌舞,关内魂过黄泉路。
一入黄泉路,知悔莫回头。踏进黄泉路来时的路口便消失了,身前身后尽是火红的彼岸花,漫无边际。正是如此黄泉路又被称之为“火照之路”。柳芳绝虽身高冷傲,然正直碧玉年华不失少女心性,彼岸花的美艳让她芳心惜美,痴迷不已。
“彼岸花的悲悯比它的外表更为美艳。”帝羽叹息怅然:“花开一千年,花落一千年,花叶永不相见,情不为因果,缘注定生死。”
佛陀说:“梵语菠萝蜜,此云到彼岸。解义离生死,著境生灭起。如水有波浪,即名为此岸。彼岸无生死,无苦无悲,无欲无求,是个忘记一切的极乐世界。而有种花,超出三界外不在五行中。生于如水彼岸,炫灿绯红,那是彼岸花。彼岸花开开彼岸,花开无叶叶无花。想念、相思却不得相见,独自彼岸路。”
柳芳绝感叹道:“世间极苦,莫过于相爱却不能相见。那生死离别的痛,折磨你漫长的人生年华,直到老了死去还要喝下哪碗让人忘记一切的孟婆汤。”
“我们要向哪个方向走?”环顾四周似乎每个方向都是一个模样。
柳芳绝抬头望着昏暗的天空:“我们进来的时候大约是正午时分,太阳正中向西偏移。彼岸花迎光而生,火照之路由东方起,我们就向东走吧!”
帝羽毫无顾忌的向东走去。
“你就不怕我指的是一条死路?”身后柳芳绝轻声问道。
帝羽头也不回:“黄泉路本就是死人走的路。”
鲜红的火照之路不时会出现几个绿色的萤光,时隐时现,帝羽觉得很新奇:“黄泉路也有生灵?”
“这些都是阳寿未尽的无主怨灵,不得入冥界,不的返阳间,不得去投胎。他们没有什么攻击能力,所以不用担心。”
一抹浅绿浮过帝羽的双瞳,照面的瞬间他微笑的面容逐渐变的僵硬。这些东西竟和他曾经在幽魂河中见到的一模一样,一种不祥的预感袭上心头。
帝羽突然意识到,这里是寂幽山并不是真正的冥界,黄泉路也并非真的黄泉路:“我们危险了!”
许久没有回声,帝羽回头看去身后哪还有柳芳绝的影子,漫无尽头的彼岸花平静而妖异。
“柳姑娘!”帝羽的呼喊声始终在耳边徘徊,不出五步之遥。
魂力外出也止在五步之内循环不前,帝羽心急:“这就是一个牢笼,自己被困死在了里面。不是柳芳绝消失了而是他自己消失了,五步就是他的永远走不出去的距离。”
四顾茫然,皆是幻影。出手攻击时,禁域的空间又不止五步更似万里根本触摸不到边际。
“照此下去,终究不是办法。柳芳绝的伤势不知道何时复发,不赶快想出办法出去二都会死在这孤魂归属的黄泉路上。”
埋头苦想解决之法,穷尽脑汁终无所获。在帝羽图穷之际《天典》又为他指明了法相,“寂幽山,洪荒八大禁地之一。亡命黄泉,魂飞忘川,破灭赤月。欲想走出黄泉路,需以血为引,血燃彼岸尽头,借火照之光,如影随形。”
一点殷虹落下,血滴溅落在娇弱的花瓣上,艳丽的彼岸花瞬间失色枯萎。一朵蔓延万里,火光通明,无形的禁域不驱而散。昏黄的世界,柳芳绝正在不远处恶战怨灵,见她脸色惨白想是伤势复发了。
明晃的火光引得柳芳绝的注意,看到奔袭而来的帝羽她惨白的脸颊上露出了一丝苦涩的微笑。
火势蔓延,帝羽感觉不到没有半分温度。彼岸之火灼烧世间一切罪恶,黄泉路上的怨灵一旦被彼岸之火染指就连鬼都没得做了。
生如何?世上一遭也。死如何?化为一瞬也。生生死死,死死生生;生尽则死,死穷则生,不过如此。死者已矣,生者尚存,生生死死,天道之恒。
黄泉路的尽头是河水汤汤的忘川,血黄色的水色里面尽是不得投胎的孤魂野鬼,蛇虫满布,腥风扑面。“铜蛇铁狗任争餐,永堕奈何无出路。”
背负柳芳绝奔至忘川河岸边帝羽已经是气喘吁吁,好在柳芳绝呼吸平稳应该是没什么大问题。稍作歇息之后开始为柳芳绝疗伤,此次疗伤倒是轻松了许多,完全没有第一次的凶险。稍作疏导再将残留在体内的最后一缕黑气抽出,待掌印完全变为清淡的血色帝羽收回了魂力。
此刻柳芳绝悠然转醒,尴尬的场面让她面露赧色,迅速整理好衣襟提起长剑就要开战。
帝羽可是怕她发飙,赶忙说道:“你的伤势已无大碍剩下的就要看你自己的疗养了。”
柳芳绝微愣,小心的拨开衣角看了一眼伤口,得知伤势已无大碍心情舒畅了不少,长剑缓慢落下:“谢谢!”
虽然语气冰冷但其中还是蕴含着感古怪他知道柳芳绝是在嘲笑自己。忽而他迅速转头探身直视柳芳绝,柳芳绝下意识的一退手中长剑紧握。
帝羽白齿外露问了一句:“你带钱了吗?”
柳芳绝松开长剑,嗔怒:“你有病吧?”
帝羽直起身体无辜的说道:“坐船不用花钱的吗?我可是穷人一个!”
柳芳绝白了一眼帝羽,随即取出了近十枚晶币:“这些应该够了吧?”
帝羽看了看,叹息道:“有钱人就是不一样啊!”但是……帝羽话锋一转:“我们乘的是鬼船,这晶币他们……”
柳芳绝红唇轻启丽目发直,手中握着晶币滞在空中:“是啊!冥府哪里认得人间的货币。”
“奈何桥,路遥迢,一步三里任逍遥。忘川河,千年舍,人面不识徒奈何。孤魂来,老翁渡,纸钱烧过通冥府。”
沙哑的歌声由远及近,空旷的忘川河面上有一独木舟忽隐忽现。
柳芳绝紧张了起来:“是摆渡人,可是我们……这可怎么办是好?”手掌急促来回搓捻。
一息间木舟停泊在了岸边,舟上之人因蓑笠的遮挡所以看不清具体的长相,不过看他弯腰弓背年纪应该很大了。
腥风扑面,舟上老翁阴冷的问道:“年轻人要渡河吗?”
沙哑的声音让帝羽浑身不自在,那股阴冷的气息让他产生了不明所以的恐惧。
半晌未做回应,那道声音再次问起:“年轻人,时间不早了要渡河吗?”
“渡是不渡?”帝羽犹豫不决。
“我们要渡河,可是老丈我们没有冥府的纸币。”柳芳绝大胆的说道。
“哦!”撑船老翁一声惊疑下露出了隐藏在斗笠下幽绿的眼瞳,瘦弱的身躯眼睛已经凹进了骨头里,柳芳绝惊吓后退随即慌忙稳住心神。
老翁思考半日,低沉的说道:“没有钱也可,你只需回答我一个问题答对了我便无偿送你渡河!”
柳芳绝难抑心中兴奋:“老丈请问。”
老翁向下压了压斗笠:“你说世界与野心那个更大?”
原本还抱有希望的柳芳绝有瞬间变得绝望,嗔目结舌不知怎样回答。焦头苦思,帝羽在一旁说道:“野心可以容得下世界,世界不一定需要野心。”
舟上老翁闻的答案,满意的点头笑应:“不错!不错!你们可以上船了。”
在老翁调转船头之际柳芳绝低语询问:“你的那个回答是什么意思?”
帝羽眉目对视着柳芳绝期待的眼神,逾时回神走上木舟:“不也不太清楚。”
柳芳绝等待半日本想帝羽可以给出一个满意答案可没想到又被他戏耍了,怒目横眉鄙视帝羽愤怒的一跺脚踏上了木舟,两两静默谁都不做理会。
撑篙离港,木舟渐行渐远。寂静的忘川河不知何时响起了瑟瑟琴韵,连绵轻画、曲中琼仙。
“年轻人,靡靡之音只会让人醉生梦死。”撑船老翁不知何意突出一句。
痴醉曲韵的帝羽精神一颤,回神时周身虚弱无力深感疲惫。
这是什么曲子竟这般诡异,幸得老翁及时提醒才没有酿成大祸。
“多谢老丈相救。”
老翁动作娴熟的掌着木舟的行进,不冷不热的说道:“还是快些叫醒你的朋友吧,在迟些怕是没有命了。”
柳芳绝的灵魂不知道去了哪里,木头人一般呆傻痴立一副沉醉享受模样,可是她的脸上那还有半分血色。
帝羽急唤了两声柳芳绝没有一丝反映,有用手试探性的推了两下结果还是一样。
“奇怪为何老翁只提醒了一句我便清醒了过来,而柳芳绝的情况却不一样。”
求助的目光投降老翁:“老丈……”
老翁好像早有预料,截断帝羽的问题:“她陷入了魂境,听不见,看不见,更感知不到外界的任何变化,只有进入他的精神世界才能将她唤醒。”
帝羽左右为难,能够进入人精神世界的力量只有魂力,如此一来魂师的身份便会暴露在陌生的老翁面前。
“年轻人你没得选择!”老翁用力的撑了两下竹篙,木舟的行进速度快了不少。
“难道这老翁知道我的身份?”帝羽狐疑,不过还是动了手。
一抹紫光从柳芳绝的头顶灌入,只过了数息的时间但闻柳芳绝一阵急促的娇喘,倒在了木舟之上。
“年轻人到站了!”老翁抽起竹篙将木舟停稳。
扶起柳芳绝走到船头,刚要下船帝羽愣住了。前后不见河岸,左右河水逐流,这里根本不是岸边而是忘川河的河水中心!
“难不成是老翁在耍我们?”帝羽回头想要询问时,老翁莫名其妙的失踪了。
柳芳绝虚弱的咳嗽了几声,帝羽又多添几分的焦急。
“曲韵销魂过,忘川洲头止。静须过三世,便成幽冥人。”老翁沙哑的声音在空旷的忘川河上回荡,帝羽四目张望并没有发现人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