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2 这个茶,有些冷了(1 / 1)

“元轶,”头顶上却突然响起个温婉的声音,一声幽幽叹息:“平日里小孩子心性也罢了,今天这样重要的日子怎么能这么任性?也不怪你爹爹生气。”

洛天音知道,说话的正是尉迟氏,在人前永远都是端庄而大方的尉迟氏。她的眉眼与长孙元英有着几分相似,却永远都是笑容可掬,叫看着的人只觉得亲切。

今日的尉迟氏一身遍地金的正红妆花比甲衫裙,头上是规规矩矩的圆髻,插着不少珠翠,最醒目的便是只点翠石榴花开的步摇,处处向人昭示着她正室的身份。

此刻,她正眉目含笑地看着院子里那对比强烈的两个人。

“这位可是洛女官?甚好,听闻你与郡主情同姐妹,又是与元轶自小长大的情分,定是个懂礼数的。难怪元轶心心念念的记着,我瞧着也是不错的。”

话音刚落,就听到院子里此起彼伏的鄙夷声,哪个懂礼数的会在新婚头一天就起的这么迟,还叫各位长辈等了那样久。

洛天音嘴角轻勾,这尉迟氏只怕没有她表面上那么温婉吧,句句话里都藏着刀子。不过是一句话就传达了好几个意思,洛天音是个身份低微的婢女,洛天音与长孙元轶早就私相授受暗通款曲,洛天音是长孙元轶自己要娶得,洛天音是个没有廉耻不懂礼数的贱民。洛天音根本没资格做长孙家的宗妇。

这个尉迟氏,出手果然不简单。

“多谢夫人夸奖,”洛天音恰到好处地冲着首位的两人福了福身子:“早听闻夫人眼光独到,看人极准。天音心中早就仰慕不已,今日一见方知,是人传言实在难以将夫人风采描画一二。”

这是拍马屁,裸的拍马屁,尉迟氏脸上的笑容却微微出现了丝裂痕。

这话怎么听着这么别扭,说她眼光好,看人准,那就是说她刚才说洛天音知礼数识大体的话就是真的了。

今日在场的宗亲都是以将军府马首是瞻,既然连长孙家当家主母都认准了的事,谁还敢说个不字?她这是摆明了用自己的话来堵自己的嘴。

她眸光一闪,盯着洛天音的目光便多了丝不易觉察的戒备。但对方不过是个十四岁左右的小丫头,说了那样的话后脸上除了谦卑讨好,哪有其他的神色?许是自己太过紧张。

随即,她便又和颜悦色地说道:“桂妈妈可将东西取来了?”

旁边立刻就闪出个一脸精明的管事嬷嬷恭恭敬敬地递上个香樟木的小匣子,尉迟氏掀开来只微微一看,脸色却是不受控制的大变。但那样的神色却不过一闪而逝,随即仍是文雅端庄的微笑,仿佛刚才那样的怪异神色根本不曾出现过。

洛天音却是明明白白瞧见了的,却对她突然间变了脸色有点迷茫,那盒子里装的是什么?叫城府那样深的尉迟氏都变了颜色。

尉迟氏却是侧头对柱国将军说道:“将军看这事——。”

柱国将军寡淡的目光在香樟木匣子里瞥了一眼,微微点头:“去,放爆竹吧。”

桂妈妈领命下去,长孙元轶不着痕迹地在洛天音耳边低声说道:“是元帕,我们的。”

她恍然大悟,似乎这个时代在新婚之夜后有检视元帕的规矩,若是有落红,就会放鞭炮以示庆祝,同时也昭告世人,夫家正式接受了新妇。否则,新妇则会被以不贞为由退回娘家,这桩婚事就此作罢。

轰鸣的爆竹声中,洛天音却有些想不明白,一条元帕怎么就能让尉迟氏变了脸色?长孙元轶是木讷迟钝,又不是有别的病。难道尉迟氏就笃定了长孙元轶根本不可能跟她圆房?

“你们两个,还不过来敬茶?”柱国将军淡然的声音再次响起来。

长孙元轶这才回过神了一般拉着洛天音向主位走去,先是给柱国将军奉了茶,柱国将军也没有为难他们,一人给了个红包。

桂妈妈忙将一早准备好的托盘往前一递,自然有尉迟氏的大丫鬟将拜垫放在她脚下。尉迟氏仍是那一副云淡风轻的温婉和善。

长孙元轶却抢在洛天音前面伸手接过了茶杯,在尉迟氏期待而充满骄傲的眼神中,揭开盖子,一饮而尽。

初春的料峭春风,瞬间灌满了无数惊愕张大的嘴。在众人石化的呆愣中,长孙元轶淡定地将空杯子放在桂妈妈托盘中。

随即,妖孽般的脸上浮上一丝红晕,声音怯懦的羞涩一笑:“谢谢桂妈妈,这个,茶,有些冷了。”

洛天音忍不住地想要拍手欢呼,这厮就是个影帝,明明是大逆不道的事情,偏偏做出一副水莲花般娇羞的柔弱,那个小模样,像足了遇见大灰狼的小红帽。叫人小心肝那个疼,那个爱,那个怜。就是让人不忍苛责。

尉迟氏却绝对是不疼不爱不怜的,此刻满心的只有恨和浓浓的厌恶。但是,脸上却要装出一副风光霁月的人畜无害。一时间,脸上的颜色万分精彩。

“孽障,”良久,院子里才终于有个回过神来的人:“还不快去给你娘奉茶!”

淡然的柱国将军的声音也终于染上了一丝怒气。

桂妈妈这才趾高气扬的转身换了两杯茶。

尉迟氏则恢复了平静,仍然保持者那样温良的端庄微笑。心里则是得意而满足的,这个眼中钉是嫡长子又怎么样?出身高贵又怎么样?这么些年还不是叫她压的死死的,一天比一天傻。

如今,无论他怎么别扭终究还是要在众目睽睽之下跪在她面前。

只可惜,老天爷没有听到她的心声。所以,她心满意足地坐着,心满意足地看着长孙元轶和洛天音乖乖的端起茶杯,心满意足地看到他们向她投来敬重的一瞥。

心满意足的等着……不对啊,拜垫就在她脚下。这两人怎么一前一后地往她身后去了。

身后不是祠堂吗?祠堂里除了牌位什么都没有。他们去那里干什么?

等等,牌位?尉迟氏脑子里骤然间嗡的一声,脸上的面具在无声的碎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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