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话的这名主事是位姓潘的中年人,傅兴听了此话,便微笑道,“潘老弟有何见解,咱们几个这边说……”说着,他向其中几位主事略一示意,这几人便随着傅兴和潘姓主事站起身来,慢慢踱出敞厅。
说起来,诗会之事,无论大小,大家都是一同商议,但唯有在诗词拟题这方面,却是不同,原因是其中有些主事本身就要参与做诗,若是共同商议拟题,就相当于提前得知,对其他与会才子而言,自是不公,因此拟题之事便将这些主事排除在外,此外还要邀请几位诗词名家加入,共同拟题,以示公允,也更有份量和权威。
傅兴这些起身走开的主事,自然都是不参与做诗的,他们往敞厅外一路走去,沿着小径来到荷塘边,站住了。
“傅老,潘某这几日琢磨了一番历年童山诗会的拟题,大多与月色、夜晚、寺庙这些关联,并且题目中,均包含了两个以上的内容,如《荷塘月色》、《夜宴童山寺》、《月夜寄怀》、《童山寺望月》等等,此次不如拟个简洁的……”
“唔……潘老弟所言倒不无几分道理,只是已拟定了题,诗会很快就要开始,再行更改……这……”
“傅老,在下其实也有与潘兄类似想法。”
“潘兄的看法还是颇值得考虑。”
“……也好,不过要等稍后岳老、严老他们过来,再行商议。”
……
他们这边交谈着,敞厅那边,季谦也起身离开,从敞厅的西侧穿过,来到一排房屋前的某一间,叩了叩门,随后屋门打开,探出一个小僮的脑袋,“四爷,你回屋了?”说着,忙将屋门完全打开,让季谦进来。
季谦一进屋,砰的一声,就重重躺倒在床上,双眼望着上头的房梁,面容阴沉。
“四爷,你不舒服么,我帮你按按额角。”小僮让他倒在床上的动静吓了一跳,飞快关了屋门走过来,先是蹲在地上将他的鞋子脱了,随即自己也脱了鞋,爬上床铺,双手捏住季谦的额角,轻轻揉按。
小僮十二三岁,眉清目秀,比大多女孩儿还要好看三分,他是季谦的贴身书僮,不论在家中,还是外出,季谦几乎总带在身边,这次上山也是,其他随从都在山脚下等着,唯独带了他上来。
在小僮的揉按下,季谦合上双眼,过了一阵,他重新睁开眼来,有点烦躁地伸手拨开小僮手臂,“冬儿,别按了,让我好生躺躺!”
“哦。”小僮冬儿小声应道,有些手足无措地缩在边上,偷偷瞥着季谦神色。
季谦这时仍沉浸在前一刻的难堪中,算计了好一阵子,没想到因掌握的情况不够,反被卫若兰无声地打了一个耳光,还有那傅老头,说的是什么话,什么子怡你受委屈了,这不是指着鼻子在骂他么……这个贾玮,小小学童,居然国子监辩难,且做了一首有些水准的游戏之作,真******邪乎了……今夜诗会,还未正式开始,就输了一阵,实在气闷,原想着是要打击对方,多少影响其做诗的心情,谁知……算了,暂时不管这些了,今夜做好诗才是要紧,只要夺得头魁,谁还在乎这些,光彩自然在他身上。
他又闭了闭眼,将那些造成困扰的乱七八糟念头暂时从脑中清理出去,下一刻睁开眼时,面色已缓和了许多,甚至带上些微微的笑意,对于自己对心情的掌握能力,此刻他也觉得满意。
“冬儿啊,今夜你就看着你家少爷在诗会上夺魁,压得那姓卫的抬不起头来。”这时他想到刚才对待这个贴身小僮的态度有些粗暴,在枕上掉过头,主动微笑说道。
“四爷……小的斗胆说一句,你这段时间心情时好时坏,就是跟诗会夺魁有关……四爷还是别太想着此事,顺其自然的好……那位卫公子,他,他才华也好得很,四爷你……”
冬儿本来闷闷地缩在一旁,见少爷心情有所好转,便也高兴起来,在他内心,很不喜欢少爷纠结在诗会上头,也不喜欢少爷跟卫公子的意气之争,每回这样,少爷的牌气有时便会变得粗暴,将气撒到他身上也不是一次两次,他平时也曾婉言劝过少爷,眼下,这个话题少爷又主动提起,他便也趁势劝道,不过,有些话他终究是不敢说的,其实他觉得少爷的才华一向是略逊于那个卫公子的,诗会夺魁,少爷的胜算不会太大。
“冬儿,你是认为你家少爷夺不了魁么?”季谦猜到了几分贴身小僮的心思,眯了眯眼,语气冷了下来。
“没有啊,小的自是……自是盼着四爷夺魁……”被季谦盯着,冬儿有些紧张,又往边上缩了缩。
“呵呵,言不由衷……冬儿,我告诉你,今夜你家少爷夺魁是夺定了,诗会上还有谁能跟我争啊,不就是那个姓卫的么,我只要压得住他,诗魁自然就是我的……这大半年来,我专门揣摩过他的诗,他起联一般平平,颔联也是寻常,只是到了颈联时,才陡然生辉,尾联也收得好,有些余韵,我的诗其实也跟他差不多,只是余韵稍稍不如,这些日子我苦下功夫,也请教了几位名家,在起联和尾联上起色不少,虽然颔联承接上始终难以如意,但也算不得什么了,眼下同他的诗摆在一起,更好的只能是我……冬儿,你明白么?”
他这番话语速甚快,情绪也颇为激昂,不过到了最后一句问冬儿时,却是语调转慢转轻,带着情绪发泄过后的平静和自信。
“四爷,小的懂了……此次你一定能夺魁的。”冬儿怯怯地和他对视一眼,随即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颤动,他知道这种情形下不能再劝了,否则可能会被挨打的,前两回就是这样。
“呵呵,这模样儿才乖巧嘛……冬儿,你如今可是越发俊俏了,不要说跟那些个小僮们比,就算府里的漂亮丫鬟也没几个及得上你的……过来……”季谦脸上浮起笑容,伸手招了招,冬儿顺从地挪到他身边。
下一刻,季谦伸手一拉,冬儿系着裤子的汗巾被扯落,随后裤子也被拉下,露出半边雪白的屁股,视线停留在上面,并用手摩挲几下,季谦猛地起身,便伏在了这个贴身小僮兼娈童的身上。
……
贾玮到达童山之上,已接近戌时,如今是夏季,天色还未暗下来,向山门前的知客僧了解一番后,他直接去了敞厅那边,对他而言,去拜访方丈,倒不如多见见妙玉呢。
这时与会者来得差不多了,他走进去,熙熙攘攘,气氛热烈,敞厅内,荷塘边、竹林内都有三三两两的人群,敞厅内的石桌上已摆上了各色果碟,酒水也有,算是破例了,只是穿梭往来的皆是清一色的小厮,不见婢女,不过想想也能理解,毕竟是寺院,又是这种宴会场景,女子置身其间,万一有人酒后不大检点,传出去难免对童山寺声誉有损。
贾玮到敞厅中抓了一把瓜子,随意走动,边走边磕,卫若兰与几位主事在一起,看到他,跑过来说了几句欢迎到来之类的话,就又匆匆返回那些人身边去了。
过了一阵,倒也碰上了夏诚等人,双方停下来,打个招呼,略略寒喧,便也交错走开。季谦他也遇见了,对方面带冷笑,盯了片刻,他直接擦身走过,毫不理会,当时,冯薛俩人告诉他,此人借他离去奚落卫若兰,他就觉得此人令人讨厌,眼下这种感觉又加深了一层。
小半个时辰后,幕色四合,夜晚真正来临,圆月早升上来了,这时显现出来,月色金黄,又大又亮,斜斜挂在边上,敞厅以及周围的灯笼依次被点亮,竹林里也有数百盏灯笼,光晕交融,星星点点,将这夜色渲染得更为迷人。
到了此刻,贾玮已在敝厅中进进出出了好几趟,不是抓瓜子就是抓花生,连话梅也吃了好些,有几个才子留意到他,露出错愕神情,觉得这位嘴巴不停的家伙简直毫无形象,贾玮自然也看到对方的反应,很没所谓地耸耸肩,再次抓起一把花生扬长而去。
“呵,公……公子,你看这人,太有意思了,仿佛参加诗会就是来混吃的……”
“大惊小怪……什么人没有……”
敞厅东侧的一个角落,坐着四五个人,皆衣饰华贵,意态闲适,身后还站着几个侍从模样的人,周围的人都离他们远远的坐着,不敢上前打扰,一看就是身份不凡,此时,其中一个侍从,俯身向一个坐着的年轻公子开口,笑话贾玮的吃相,年轻公子却只是语气淡然地回了一句,对此压根不感兴趣。
贾玮往荷塘边走去,此处人多,他刚才在这里听了不少有关诗会的各种秩闻,眼下人越聚越多,他自然还是选择往此处挤。
“……诸位还不知道吧,锦香院的头牌清倌唐小青姑娘已放出话来,今年童山诗会的诗魁无论是哪位才子,她都愿陪着在烟湖泛舟一夜,并即兴为其演奏琵琶、竖笛……”
刚走到近处,贾玮就听到一则对诸位才子而言,极具爆炸性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