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人的到来并未在王府引起多大的风波,起码在表面上看起来是这样。
厨下做菜依旧是按着原来的规矩,至多就是多做十多号人的饭菜而已。
大嬷嬷的意思是按例来。
可这菜色讲究大。
打比方说,都是猪肉,红烧肉和竹笋炒肉无论分量、做工、味道都是完全不同的两个菜。
自然,像竹笋炒肉这种小菜自然是让厨下的小厨子掌勺,至于五大院子的菜,都是由厨房两个大厨子做的。
厨房和后宅离得远,但每天都供应着后面的饮食,许多东西从这里面便能看出来。
自从应新堂立起来后,王爷的膳食十有八九都是送到那边儿。
那为主子的饮食自然被放在了第一位,保不齐王爷也在,两个厨子都是使出了看家的本领来。
虽说现在王爷不再府里,应新堂的主子倒是更放得开了。
朝食刚用过,夏蝉和秋水两个人就得了令来厨下点菜了。
暑热不消,解舞想吃绿豆粥和腌萝卜,外加一碗虾仁蒸蛋和一条蒸鱼就好。
菜色是极简单的,可这虾仁可是个难办事。
为了顾解舞能吃上虾,王府的厨房可是去凉州最大的酒楼买的新鲜大虾。
那边儿常年都在收乡下农人从河里摸出来河虾,捡最好的养水里,天气一热就放冰库去,免得虾被热死。
这才能满足解舞三五不时的想要吃虾仁蒸蛋的想法。
接待夏蝉的是掌厨冯大贵的小徒弟钱小四,如今掌着二勺,平时都是给南边儿侍妾院子做菜,解舞还在那院子的时候就常吃他做的红豆沙,也算半个熟人。
因此冯大贵便让他专管着应新堂的点菜。
至于冯大贵这会子正忙着开库点算海参翅肚,熊掌驼峰,许夫人院里要开小宴,让他准备。
冯大贵和厨房的另一个大厨子牛安商量着菜单。
其实两人心里都是明白的,许夫人要的脸面,菜色自然是要顶好的。
只是王爷不在,库里的东西都是有定制的,说起来许夫人也不是什么正经主子,上等食材用多了长史那边儿不好交差。
这么一回小宴下来,后院起码得三个月见不着干货。
库房门外有牛安的徒弟丁庖守着,不会放人进来。
两个人这才打开天窗说亮话。
冯大贵拿着一盒子燕窝说:“这燕窝得给金孺人和王孺人留点,鲍鱼和干贝也得留下一半给顾主子,许夫人一般爱吃鲜活的,倒是不用备下。”
牛安始终有些拿不定主意:“那冰库里边儿的熊掌和驼峰不用留?再怎么韵梅园那几位也是七品的孺人。”
冯大贵叹口气:“等她们出头那得等王爷回来,这还有小半年呢!再说还有顾主子顶着,新来的那几位半年之后差不多也被许夫人给整治规矩了,哪里还会有什么事。再说,眼下不是没办法的吗?”
牛安看着库里的东西,点头应了。
也只能这么办,他们厨下也是一直想一碗水端平咯,可这王府里的事儿谁又说得清,端平了只怕就是鸡飞蛋打的结果,还不如跟红顶白的。
回到厨下,钱小四跟自己师傅冯大贵说了。
冯大贵白才说:“顾主子点的这几个菜我来做,另外你再煮点儿红豆沙,做点酸奶,备上七八样平日顾主子常用的点心。备着顾主子午睡后加餐。”
等夏蝉和秋水带着菀青菀红来提食盒的时候,先是看了绿豆粥、腌萝卜、虾仁蒸蛋、蒸鱼,这才查看另外食盒里的老鸭汤、蒸糕、煎饺、辣子凉面、凉粉、炒青菜、青椒炒肉丝等一应厨下自备的菜色。
主子们点菜一般都不会点满了,其他都是厨下自己看着办的。
不过厨下的人自己看着办的时候自然是看大家怎么办了。
比方说曾媛那边儿,除了点的菜之外,就只有厨下常备的蒸碗。
肉大块又油腻,一般都是怎么端出去怎么端回来的东西,连主子身边的婢女们都不吃的东西,最后大多都会落到粗使太监的肚子里。
夏蝉和秋水这才盖好盖子,让菀青菀红帮着提。
钱小四见夏蝉很满意他们这样准备的菜色,这边上前:“两位姐姐好,小四这还准备了红豆沙、酸奶,配上几样点心,不知是这会子拿回去还是让厨下的人送过去。”
夏蝉塞给他一角银子,钱小四欢喜的得了赏。
一角银子在王府里也就够买根面条,只是这应新堂赏下来的,那是脸面,他也是靠着这点子才从师傅众多的徒弟了得了二勺的位子。
夏蝉说道:“这会子哪有空,再说现在正是午膳时分。我等会儿再来拿,可记得红豆沙和酸奶都得冰镇,酸奶还要配上玫瑰卤才好吃。”
钱小四哈着腰说是。
她这才领着秋水、菀青菀红一起回后院应新堂去。
半道上遇到了韵梅园过来拿菜婢女们,她们手上的食盒大得离谱,一看就装了不少东西。
婢女们初来乍到,也不知道是哪家院子提菜的,只是看样子便不敢得罪了。
纷纷站到了走廊边上,免得冲撞了手里拿着东西的夏蝉她们。
夏蝉她们自然是知道她们是哪里来的,鼻孔恨不得仰到天上去。
菀青和菀红年岁小,却也是面露不屑。
这些婢女都是跟随自家小姐从各大府宅出来的,姑娘出门子前哪个都姑娘跟前第一的人,否则也不会跟着出阁到了秦王府,被人这么看不起,倒是心底怨愤起来,憋着火气没处发。
婢女们见不到夏蝉她们的背影了,这才你一言我一语的说起来,说也不知道是哪家院子的,这么大的架子。
这里离厨下不远,她们的声音自然是被厨下的人听见了。
韵梅园的膳食交给了牛安的大徒弟丁庖做。
只是今日丁庖要盯着发海货,便让自己手下切菜的小徒弟帮忙做了,一些时令小炒,他也懒怠上手。
每位主子都是三菜一汤,玉兰片炒肉、酸菜炒牛肉、炒青菜、一盆老鸭汤,配一盆米饭。
这丁庖煮的原是牛骨汤,但小徒弟怕新到的韵梅园的主子们喝不惯,便在钱小四那边儿要了些煮多了的老鸭汤。
顾解舞喜欢喝汤,但汤太油腻她就喝不下,专门给她做的汤都淡的很。
婢女们看着长案上一溜儿每样三盘几乎一模一样的菜色,心里面又是一股子火气。
这厨下的人未免太敷衍了,竟然是连个挑选的菜色都没有。
丁庖这会子正发现一些海参一泡就烂了,正不高兴,忽然听小徒弟说那些婢女嫌弃菜色差要厨房重做,他一下子就火了。
走进提膳间就说:“各位姑娘若是嫌弃菜色不好,大可以禀告长史或者许夫人,在厨房重地喧哗?王府可没这个规矩。
莫非各位还以为这里是自家府上,想要吃龙肉,厨下的人都得上天去捉?”
丁庖原是外院伺候的小厮,一次意外伤了脸,一道疤从眉骨直划拉到鼻梁,面目虽是清秀,一生起气来便是十分狰狞了,婢女们哪里见过这重阵仗,一个个吓的面如菜色,规规矩矩的提起食盒走了。
回去后还不敢说到底出了什么事,怕自家主子知道自己吃的菜是个面目丑陋之人做出来的犯恶心吃不下。
丁庖的小徒弟是按照他的意思做的菜,这会子却是怕他生气,赶紧认错:“都是徒弟的错,让师傅为难了。”
丁庖是个明是非的,说:“不关你的事。赶紧去糖库找师公,就说这海货有问题,让他赶紧过来看看。”
东西入库的时候是牛安检查的,如今被人换成假的了,问责的话第一受牵连的便是他,身为他的徒弟,自然是不愿意看见这样的事情发生的。
牛安一听这事儿,锁了糖库便朝大厨房去了。
里面没有一个人,心道他的大徒弟做得好,这事儿越少人知道越好。
大不了自己掏钱再去买。
只是这事儿是谁干的?
冯大贵?
应该不会,他一向负责白案,干货这东西他不懂。
剩下的就是那几个不当上灶的老厨子了。
王府每年过年各州府都要来拜谒的,所以一直养着几个老厨子,免得过年的时候人手不够。
牛安一路想着,等见着了水里烂成一滩泥的海参,赶紧让丁庖换了衣裳出去买,有多少卖多少。
丁庖为难,没有长史的对牌,他也出不去。
牛安只好找到了冯大贵,让他以买鲜虾的名义让丁庖出去买东西补仓。冯大贵身上一直是放着一对儿对牌的。
冯大贵是聪明人,没问丁庖出去干什么,就是要他带一桶活蹦乱跳的鲜虾回来。
丁庖拿了冯大贵的对牌,这才得以出门。
不多时,许夫人便见厨下送上来的菜单上面多了一道盐水大虾。
她一向不吃虾,准确来说不吃带壳的东西,吃虾也只吃虾仁。
便问了海棠一句:“这大热天的厨房哪里来的鲜虾?”
海棠刚听说了厨下的二厨专门出府去买鲜虾的事情,也知道是应新堂那边儿爱吃这味儿。
她怎么敢说。
笑道:“就是因为这大热天的不好找,方才能显出夫人您的不同来。”
许朝云设这个小宴便是有这层意思,听海棠这么一说,也就没多想了。
丁香不赞同的看了她一眼,只是海棠已经给这件事板上钉钉了,现在她再说,就是拆海棠的台了。
只好噤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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