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归都之后,她还没再见到她的义子。

“好。那么小的孩子,总在睡觉呢。有乳母精心照顾着,应当是不错的吧。”上光摩挲着她的手,“为何不问我好不好?”

“光君好不好?”

“不好。我们在军中,****能见,到了宫城,反不能常见。”

“你是世子,要见的人太多了。”

“不过想见的人太少了。”上光淡淡地说,末了话锋一转,“风儿,不要轻易信任主动接近你的人。”

临风开玩笑道:“难怪当初你对我坏透了。”

上光严肃地说:“不,风儿。我不知道你和丹姜究竟是不是朋友,但是,千万别接近她!”

“她是你的表妹啊。”临风不解。

“对。”上光说,“丹姜与珠姜,她们是我姑母齐公夫人辛姬的嫡亲女儿。我的姑母向来工于心计,利用齐公父子性情懦弱而执掌了齐国实际的政权,她是个可怕的女人。”

临风侧过脸去:“评价自己的亲戚不用这么不留情面吧?要是她丈夫儿子撑持不起国政,她一肩担负,颇让人尊敬。”

上光失笑:“你真单纯。风儿啊,充斥着她的是无穷的野心,算计对她来说并非达成志向的阶梯,而是一种不可缺少的乐趣,一种生活的游戏。她不是为责任,单是为权欲而已。丹姜和珠姜,从懂事起就在做着成为大国正妃的练习,可以说,这两个女儿是我姑母制作出来的武器,最大的任务便是为她扩张势力。相较之下,她对儿子没那么严格,她给她儿子取名慈母,放任他纵情声色,又控制他遵守孝道,平庸而易于操纵,那么,即使将来齐世子慈母即位,大权还是捏在我姑母那里的。”

“……这是母亲吗?”临风起了鸡皮疙瘩。

“大约是这华丽的景象……”上光眺望树林外的辉煌宫殿,“使人忘记了许多东西,沉迷在这功利的海洋,丢弃了其它。傩会,你回忆一下傩会,人人戴着傩具,虚假纷乱,愈美好的傩具下,兴许藏着愈丑恶的心。”

临风按着胸口:“你仿佛压了块重石在我心头。”

上光吻了吻她光洁的额:“有我在,你使劲扔掉那块重石吧。……对了,你今夜很美……”

“冷。”临风偎进他臂弯,任他拥抱。

桐宫。

负责洒扫的宫人们在为即将举行的一个重要的仪式紧张地准备着。

这个仪式叫作“冠礼”,是西周六礼中的嘉礼之一。它为年满二十的男子举办,象征他们从此成年,拥有了所有成年人的责任和权利。

对于贵族男子来说,它就更显得重要,因为会移交到他们手上的,不是像平民家的田地、畜禽那么简单微薄的东西,而是广袤的封邑、众多的臣民和一族的盛衰……那么,如果要举行冠礼的是两位大国储君,而且是相当耀眼的两位储君,相当出色的两位储君,这就是件更不得了的事情了。

不错,这一次的主角是光显二君。

自从击败了戎首阿谟,晋世子的名声愈加威重,要是有人在他阵杀塔温时还觉得那是他的侥幸的话,这一次也不得不服他的实力,称赞他的功绩。所以,上光因为尔玛的荒唐谎言而被穆天子施加的一应惩罚,像天空放晴后的乌云一般消失无踪了,他理所当然地受到再次宠信,成为穆天子跟前的红人;一直都是红人的苏显自不待说。似乎是为补偿曾带给上光的委屈,穆天子决定亲自主持刚好同岁的这两个世子的冠礼。

既然天子亲自主持,捧场的诸侯也都很凑趣,不仅争相拿珍异馈赠两位世子,还争相要求成为两位世子的加冠者,闹得不亦乐乎。经过占卜结果,最终仍旧由吕侯与祭公谋父得到这份荣誉。

渐渐地,大殿两旁挤满了来宾,睁大眼睛等待目睹二君的美姿。无法参加仪式的女眷们,也想方设法派遣侍从远远地从廊道内一窥景况。

乐声骤起。

众人伏拜,穆天子携晋侯、宋公同登殿堂,列位坐下。

礼官唱礼,巫祭祈祷,接着,毛伯班代表天子宣布仪式开始。

众人一片肃静,往宫门望去,但见光显二君联袂而来,他们只穿着一身白绢单衣,青丝长垂于脑后,步伐优雅,飘逸若仙,恍似一双明珠,照亮人们的视野,先激起惊叹无数。

他俩于天子座下立定,向天子和来宾行礼。司祭上前祝福一番,寺人们送入托盘,呈献净盆、剃刀等物,请吕侯与祭公谋父为世子们减发少许,在侍从的帮助下梳成髻盘于头顶。“你今天成人了!”两位加冠者告诉二君。

紧跟着,二君换上预备好的黑色长袍、黑色腰带和黑色腰围,由吕侯、祭公谋父给他们加戴黑色缁布冠。这一袭装束,是为了缅怀先祖辛勤,保存古礼,第一次加冠完毕;接下来,他们再换上白色猎装、黑色腰带和素织腰围,由吕侯、祭公谋父给他们加戴白鹿皮冠。这一袭装束,是为了铭记先祖功勋,勉励他们要勇猛,建立赫赫战功,保卫疆土,第二次加冠完毕;最后,二君换上正式礼服,即绛红里衣、黑色绣纹外袍、黑色腰带和赤黄双色杂织的腰围,由吕侯、祭公谋父加戴黑色坠珠的爵冠,这一袭装束是重头戏,象征他们从此有了公认的宗子主祭地位和决断国事的权力。

三冠礼成,负责给上光加冠的吕侯替他取字“曦父”,负责给苏显加冠的祭公谋父则替他取字“终父”。光显二君得字后跪叩各自的父亲,再朝各自封国的方向跪叩未能到场的母亲,以弘扬孝道,感谢亲恩。

做完这些,二君又向天子和来宾行礼,逐次与他们相见,接受他们的训诫,多半是“恪守祖业,夙夜勿忘”之类的话罢了。

繁琐的仪式过去,晋侯、宋公大排筵席,招待宾客欢饮。

几乎是屏住呼吸观看了整个过程的诸侯,此刻瞧着成人打扮的光显二君,非但没失去半分少年的俊美,反添了成熟深沉,愈发气度不凡,英伟逼人,不免个个艳羡,恭贺天子得良臣,父亲有佳儿,顿时堂上堂下一团喜气,笑语翻腾。

临风仰望着西落的太阳。

“公主。”云泽走来,“歇息一下吧。”

临风摇一摇头,攀了窗前的一枝桃花,随口吟道:“碧桃重华,郁郁芳芳。伊人不至,既彷且徨……”

“呀。”累累林花之中,苏显的身影闪现,“早闻司寇公主善诗,果不其然!”

他兴高采烈地到临风窗下:“好容易偷了个空跑到这儿,你看,我是不是变了?”

“两日不见罢了。”上光随后,“能变多少。”

临风微笑,仔细打量他们。其实,是变了,变了很多,变成了更优秀的人,变成了更可靠的人。不过,这的确不是冠礼的缘故,而是往昔岁月的磨洗,爱恨情仇的考验所赐予他们的礼物。

苏显嚷嚷道:“司寇公主!我们专程来找你这位幕后嘉宾,你可有礼物送给我们?”

“有呀,我送你们一首诗吧。”临风道,“君子有喜,宾客盈堂。鼓瑟吹笙,言笑欢畅。”

苏显皱起眉:“妙是妙,就嫌小气了点。白白几句,我还盼了那么久呢。”

上光信以为真,老实地说:“没关系,我认为不错。”

苏显放声大笑:“真是傻子!她逗我们的,你也上当啊?”

临风不作答,从袖中取出两枚玉环,递给他们。

上光、苏显接过。

“此乃昆仑玉,一共三枚,是孟哲罗大巫私下送我的。”临风说,“虽然我不能懂他的语言,可我清楚,他希望我们记得我们曾经走过的地方,经历过的事情。根据他的示意,我等到今天才代他转赠属于你们的这两枚。”

她一招手,云泽送上两串珠穗,她把玉环同珠穗相系,悬挂在他们腰间。

左看右看,玉和他们十分相衬。她满意地伸出洁白的指尖,上面密布斑斑血点:“我亲自做的穗子哦,你们得珍惜呀。”

苏显捧起玉环:“绝对会的!”

上光却心痛地要查看她的伤势:“涂药了吗?”

正说着,小易啪啪地疾奔靠近:“主人!桐宫内在唤您回去呢!”

“去吧去吧。”临风道,“躲懒不象话!”

二君不舍,流连了片刻,终于告辞。

“明日社祭上见!”苏显拽了上光离开。

翌日。

一年一度的大祭——“社祭”照例在郊外拉开序幕。

今年的社祭,因为平复犬戎,获得神兽瑞石,被办得格外隆重。

社祭,通常是指祭祀土地神——社,并祭作物神——稷,两主神祭祀完毕,一般得同时祭祀五行之神:木官之长句芒、火官之长祝融、金官之长蓐收、水官之长玄冥和土官之长后土。

临风站在队伍中,目送神兽石摆在了祭坛。她感到酸楚,看上去这是彰显国威、尊荣无限的举动,可那神兽石毕竟凝结了多少人的性命,深藏着戎族的怨恨,用它们这般炫耀似地公示,令她忍不住伤触。

为表厚赏,穆天子特许伐戎功臣直接到祭坛致礼。念到名字的,无比骄傲地穿过鱼贯排列的诸侯队伍,昂首挺胸上台。

“参史姜临风致礼——!”司祭扬声唱道。

全场哗然。

吕侯首先反应过来,招呼女儿:“快去,风儿!”

临风呆呆的。

云泽赶快端来祭品,再三催促,临风依旧缓不了神:“叫我?是在叫我?”

除去王后和太子正妃,有哪个命妇上过祭坛?没有!更别提小小的公主了……

司祭扫视全场一周,清晰地重复。

“参史姜临风!”她想,“大周的参史!”

她考虑了一下,浑身不自在地踏上长长的甬道,在各种各样灼热的眼神交织成的网中前行。

“嗯哼!”大概是经过晋国队伍了,她听见上光的轻轻咳嗽。

他在鼓励她。

“对呀,为什么要如此惴惴呢?”临风念头一转,“季和,我是行使着他的职责,享受着他的荣誉,即使是为他,我也得坚持住!”

她振作精神,镇定地完成献祭,回顾台下黑压压的人群。

他们注视着她,表情是那么丰富,愤怒、嫉妒、冷漠、疑惑、欣慰……可她心底的畏惧倏忽间消失了,油然生出的,是一种超脱和神圣的情绪。

她当着所有人的面,自怀里取出季和的刀趣÷阁和木简,投进掩埋祭品的土坑。

“季和!”她暗暗地喊着他的名字,“你魂魄安在?来领这原本应当归你的一切吧!”

喊罢,她凄怆泪下,放任自己边哭边返回队伍,惹起一波接一波的议论。

明堂。

降临在司寇公主头上的破例恩赏,在狠狠地让人们惊奇和眩晕后,也让他们纷纷清醒,对这个事件品头论足,甚至炸开了锅。

“若非亲见,绝不敢信!”龙钟老态的虢国君拄着拐杖激动地说,“女子怎可玷污祭坛?!实在是不祥!这会违逆先祖,招致灾祸的!唉唉,唉唉。”

鲁公沸立即增援:“正是!不要说吕侯公主是个女子,就算是作为参史,她也是卑微的身份,不配致礼的!”

应和者此起彼伏。

“悖乱祖制啊!”虢国君差不多哀号道。

穆天子盯着他们,不作表态。

毛伯班出列,和颜悦色地劝一直都打着尊礼旗号的虢国君:“老君侯,社祭致礼的名册,是按照出征的各路报上的人员名字做成的,天子哪可能一个一个去细看啊?有纰漏也是可以谅解的。听说,是宋世子掌军时发给司寇公主参史玉圭的,但是,那时候他们陷于危境,也是不得已的选择嘛。”

这一招使得漂亮,轻轻松松把矛头对准了二君中的一个,又适时收力,不至于得罪人家。

不出所料,宋公申迅速抓住这个契机:“毛伯高见。可虢公的指责,我有不同意见。莫说先朝武丁,有妃妣辛氏能率军远征鬼方;就说当年武王伐纣之时,不亦有齐太公女邑姜上阵协助吗?这些,都是由于特殊的情况呀。而且,临风公主她不顾安危、涉波踏尘,在遮兰、昆仑都立下了功劳的,参与祭祀有何不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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