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倒被秀云吓了一跳。
及至听了哭诉,念及与林婉儿多年的主仆之情。
终归还是起了侧隐之心。
对秀云道:“你也起来吧,若真如你所说,婉儿的事情本宫不会不管的。如今又没有构陷的证据,我也不便现在出面,你先去多探查一下,随时报给我,再做打算。”
一边对身边的乳母李嬷嬷道:“那掖庭的规据我是知道的,即便不是掖庭的宫女有了病症,也不便明目张胆地安排人去诊断,何况是罚处罪奴的掖庭。李嬷嬷,你也粗懂些医术,明日,你且去看看婉儿有什么不适,再去司药处配些药给她。”
秀云与李嬷嬷双双应了。
秀云哪等得及,退出后,径直去了尚宫局的司记司。
到了司记司,直奔中厅。
见到有三几个使女正在司记司伏案做事。
就嚷了起来:“李玉儿在不在?”
其中一个使女抬起头,回道:“我便是李玉儿,请问姑娘是?”
“我是谁,你不用管。我且问你,是不是你诬陷林婉儿偷了你的月俸钱?”
“我——,我哪有诬陷她啊,我的俸银就是在她的包裹里找到的。”
“胡说,林婉儿是什么人,我不知道吗,她会偷你的银两?”
秀云怒气顿生,直上来扯了李玉儿的领子。
瞪着她,一副恨不得吃了她的样子。
李玉儿何曾见过这阵势,吓得哭了起来。
正在此时,何司记走了进来。
认得是秀云,忙道:“秀云姑娘,您这是怎么了?”
一边陪着笑脸道:“有话好说,有话好说,冲一个奴婢生什么气呢。”
秀云过来,就是铁了心问个清楚,哪会轻易罢手。
见了何司记,便放了李玉儿,冲着何司记去了。
“何司记,这李玉儿是你司记司的奴婢吧?说林婉儿偷银子是你们判定的吧?你们凭什么认定是婉儿偷了银子?今日若不给个说法,我绝不会离开你这司记司半步!”
说罢直接毫不客气地在正厅主位上坐了。
这司记司本是一个无足轻重的部门。
平日里做些书记及整理的事务,一直清静的很。
哪有遇到过上门闹事的。
倒令何司记慌了神了。
一时间,开始后悔自己嘴贱,偏去插手这种事,趟这种浑水。
“姑娘消消气,虽说婉儿姑娘偷的是本司下人的银子,但也决不是本司判定的,那是安尚宫与司正司的王司正按律处罚的。”
这何司记终归是一个尚宫局的小官,性格中又胆小怕事。
如今面对着皇后身边的人,自然地开始推卸起来。
秀云听了后,不但没消气,反而更加火气来。
“我只问你,凭什么口口声声地说婉儿偷了李玉儿的银子?”
“这——,银子的确是在林婉儿的包裹里找到的啊。”
秀云从贴身取了个钱袋,哗啦啦倒了几颗碎银在桌几上。
一边喊道:“如今我的银子,在你这司记司的桌上了,是不是你司记司偷了本姑娘的银子?”
秀云本是无心,这何司记却大惊失色。
因为构陷林婉儿的手法不就是如此吗?
心道:难道这秀云已经知道事情的原委了。
脸上顿时冒出不少的虚汗来。
秀云是个大大咧咧的人,哪曾注意到这何司记的表情变化。
一直嚷嚷着让何司记、李玉儿给说个清楚。
何司记此时的确慌了。
当初设计构陷林婉儿,只不过想着把林婉儿打发了,免得逆了皇后娘娘的心意。
如今这秀云过来一闹,倒怀疑自己是不是会错了意,倒是得罪皇后娘娘了。
一念到此,心中大急。
也算是急中生智,问着秀云一通陪礼。
“秀云姑娘,您别急,或许这中间有什么差错,我这就去找安尚宫商量,再查一查,理一理,倘若真的是怨枉了婉儿姑娘,我们尚宫局定会给姑娘一个交待。”
秀云听她如此一说,感到事情或许会有转机。
今天再争下去也争不出个所以然来,就顺着台阶下了。
“何司记,既然你如此说,我就先回了中宫,明日我会直接去尚宫局要个结果。”
冲着一边不敢答言,不住掉泪的李玉儿瞪了一眼,便起身去了。
却说,何司记哪敢延误,直奔了尚宫局。
见了安尚宫,双双就座。
“那秀云是不是去了司记司闹了?”
安尚宫见何司记的样子,也估算了几分。
“可不是嘛,弄得司记司鸡飞狗跳的。”何司记回道。
安尚宫不免有些烦恼:“这丫头看来不会善罢甘休了。”
“安尚宫。”何司记往前凑了凑。
“您说,咱们是不是悟错了意思,这皇后娘娘对林婉儿倒底是个怎样的心思,看秀云这丫头的情景,如果不是仗着皇后的撑腰,哪敢如此放肆?”
安尚宫道:“我也这么觉得,万一咱们会错了意,这不是搬了石头砸了自己的脚了。”
安尚宫不如何司记心思细密,如今仔细思忖一下,总感觉这事做得太疏忽大意了。
“事都做到这个份上了,收又收不得,放也放不了,唉——”安尚宫叹了口气,端起了茶杯,却无心品茶,又放下了。
何司记,默默想了会。
道:“如果尚宫大人想收,也不是没有收的办法。”
“你且说来听听。”安尚宫闻言舒了舒眉头。
“如今,也只有委屈一下李玉儿了。”一边附耳安尚宫,这般这般地给了个法子。
随后道:“大人如觉得可行,就交下官去处理。”
安尚宫回道:“就依你的意思办吧。”
突然心思一动,接着道:“也不用着急,咱们眼下也不清楚皇后娘娘的真实意思,别被秀云那丫头唬了,明个我去皇后娘娘那儿探个口风再说。”
“还是尚宫大人想的周全。”
这何司记笑着恭维了一句,就起身告退了。
第二日一大早,李嬷嬷按皇后的吩咐去了掖庭局。
见了掖庭令陶公公,着人带了林婉儿到了正厅。
这林婉儿,因为昨日安排了梳洗,换了衣衫,虽然面容消瘦,看上去倒还整齐干净。
较昨日形象自有不同。
“见过李嬷嬷。”
见到李嬷嬷给了个礼,就被李嬷嬷拉了手在桌边坐了。
李嬷嬷见状,不管怎样,也是自己一直看着在皇后身边长大的,不免心疼。
拉着手道:“看你这丫头,没几日,怎么就瘦成了这个样子。”
一边道:“娘娘听说了你的事了,特意差老身过来看看。”
“多谢娘娘的垂怜,奴婢不值得娘娘这样。”林婉儿说罢伤心的哭了起来。
此时,一是感激皇后王韵蝉未忘主仆之情,仍记得自己;二是内心总觉得自己对不起皇后。
可谓又感动,又自责,又委屈。
李嬷嬷拉着婉儿的手。
道:“娘娘也不是狠心之人,即便有些小过错,责罚归责罚,心里还是惦记的。”
婉儿听道,不住地流着泪点头。
“昨个听秀云说,你身子不好,这儿不比中宫,可以用娘娘的名义找太医来瞧,老身也粗懂些医术,就让老身来看看。”
一边拉了婉儿的右手来把脉。
“听说近来有呕吐的症状,已经多久了?”
“约有四五日了吧”
“严重吗?”李嬷嬷又追问道。
“看到饭食就吐,吃什么吐什么,昨日里稍微又好一些。”
李嬷嬷把无名指、中指、食指分别切到林婉儿的“寸、关、尺”脉上。
感到脉象从“寸”到“尺”快而滑,顿觉一惊。
却不露声色地继续切着脉,明显感受到“寸”脉的跳动要更加明显而有力。
林婉儿待李嬷嬷把完了脉,急切地问道:“嬷嬷,可知道是什么病症?”
“月事有没有来过?”李嬷嬷低声问道。
林婉儿想了想:“好象较以往延迟了许多,到现在还没来过。”
李嬷嬷调了调神,微笑道:“放心吧,没什么事,可能是这些日受了惊吓,伤了脾胃肝气的缘故。”
回过头来,对着陶公公道:“还望公公多照顾着些。”
陶公公经了昨日的秀云,今又见皇后身边的嬷嬷,对林婉儿自然心中有数。
连忙回道:“嬷嬷放心,从昨日起就没再让婉儿姑娘做什么重活了,伙食也依照这正厅的标准来安排,断不敢怠慢。”
李嬷嬷拉了婉儿的手,道:“外面的事,娘娘自会安排处置,你也不必多虑,我还要回去回报娘娘,就安心好好等着。”
林婉儿起身,给了礼送李嬷嬷离去。
李嬷嬷却满怀心思,临出了厅又回头看了婉儿一眼,思绪万千。
李嬷嬷一步紧一步的带着满心疑虑,赶回了中宫。
进门见了皇后正在正榻上坐着,刚叫了声:“娘娘——”
正想着如何说起林婉儿的事情,有一名宫女进了来报:
“娘娘,尚宫局的安尚宫求见。”
皇后回道:“让她进来吧。”
李嬷嬷只好移到一边站着,找机会再回话了。
这秀云正在厢房整理东西,听说安尚宫过来,忙跑了进来。
道:“我正要去找她,她反倒自己送上门来了。”
皇后盯了她一眼,道:“不得无礼。”
秀云闻言就垂手在旁边也站了,静候安尚宫。
安尚宫堆着满脸的笑,紧驱着小碎步,来到了皇后跟前。
跪倒在地,行了大礼:“奴婢见过皇后娘娘。”
皇后面无表情地,略略地抬了下手。
“起吧。”
一边对秀云道:“给安尚宫赐座。”
秀云盯着安尚宫,又看了看皇后王韵蝉,很不情愿地移了把椅子放在皇后下位的侧面。
安尚宫见状,忙回道:“奴婢不敢,奴婢还是站着回话吧。”
往秀云李嬷嬷的另一边移了移,在椅子后面,拢着袖站了。
皇后也没再理会,轻言道:“安尚宫,来见本宫,有什么事吗?”
一边拿了块茉莉花调制的点心放入口中。
安尚宫不自觉地扫了眼秀云。
拱手道:“也没什么大事,想必秀云姑娘也跟娘娘说了,就是那林婉儿的事情。”
说罢,眯着眼查看皇后的表情。
皇后在宫里这么久,何曾不知道这宫里的女官都是些查颜观色,见风使舵的主。
听这么一说,也大致明白了安尚宫来的用意,佯装不知情。
道:“这林婉儿何事,本宫怎会知道。”
安尚宫岂能不知道皇后在装糊涂,也只好顺势往下说了。
“说起来也有不少日子了,秀云姑娘带了林婉儿到奴婢处,说是这林婉儿伺假娘娘不周,被娘娘惩戒发到尚宫局来安排。”
一边又瞟了秀云一眼。
接着道:“奴婢就奉了娘娘的旨,收了林婉儿在尚宫局里。”
皇后看着安尚宫,并不答话,表情依旧冷冷的。
安尚宫本想来探皇后的意思,奈何皇后不动声色。
只好继续回道:“奴婢对婉儿姑娘也是好生对待,没敢安排去外司,怕她受气,就派在尚宫局里,本待娘娘气消了,就送这婉儿姑娘回中宫来。谁曾想,前几日却出了个状况。”
停了下,又去查看皇后的表情。
“什么状况?”皇后依旧冷冷的。
“婉儿姑娘的房里,有个司记司的丫头,说丢了月俸银,却在婉儿姑娘的包裹里找到了,奴婢本不想声张,悄悄处理了,可这尚宫局里人多嘴杂,也容不得奴婢循私,只得按律罚去了掖庭。”
“娘娘,您也知道婉儿是什么样的人,怎么可能去偷别人的银子,这其中定有怨枉,还望娘娘给婉儿做主。”
这秀云却忍不住了,顾不得礼仪,插嘴说道。
皇后到这个份上,也不得不表明态度了。
一是因为婉儿终归与自己多年的主仆之情,不能看着不管;二是这皇后身边的贴身丫头,如今冠了偷盗的罪名,罚处到掖庭,传出去也伤了自己的面子。
“你们凭什么就认定是林婉儿偷的银子?这林婉儿跟了我近十年了,我怎会不知道她的秉性。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隐情,有没有人故意构陷?判我的丫头偷东西,是不是说我这皇后对下人管教不力?”
皇后答了话,声音冰冷中还带了些明显的不满与责怪。
这安尚宫至此总算知道皇后的意思。
现在且不管皇后是想怎样处罚林婉儿,这林婉儿是皇后身边人这是铁的事实。
如今这样做,不止是关系林婉儿个人了,而是完全打了皇后的脸。
想罢,扑通跪倒。
“娘娘息怒,娘娘恕罪,奴婢也不相信婉儿姑娘会做这种事,当时也是一时湖涂,奴婢一定再回去好好查查,一定还婉儿姑娘一个清白,谁构陷了婉儿姑娘,奴婢一定严办不逮。”
“你且去吧,好好查查,如果真是婉儿的过失,这是她应得的罪罚。如果不是,你也需给本宫一个交待。”
“是,是,请娘娘放心,奴婢一定查个水落石出。”
说罢灰溜溜地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