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太太满意地看着何为念忐忑不安的表情,悠悠地说:“我想你也知道,管家老齐身体一直不好,最近也在跟我谈退休的事。”
何为念抬眼看陆太太,说:“齐管家今年已六十五了,确实病痛不断。”
陆太太说:“我想准了他的退休,然后,让你来当这个管家,主要负责熙海的生活起居。”
何为念一惊,连忙说:“夫人,我……”
陆太太嫣然一笑,如花般娇媚艳丽:“怎么,连熙海都不敢驳了我的意见,你还想推辞不成?”
何为念本要拒绝的话,又硬生生收了回去,毕恭毕敬地说:“不敢,只是我一直谨守本分,没有出什么大的差错,却承蒙夫人抬爱……”
陆太太说:“我从不说什么阿谀虚伪的话,你是我从小看着长大的,你有几斤几两,我清楚得很,我说你能胜任,你就可以。”
此话一出,何为念只得点头。
陆太太似乎很开心:“就从下午开始吧,你陪着熙海去逛街,买几件衣服,我相信你能做到。”
何为念终于明白了,陆熙海让他陪着逛街,和陆太太让他陪着逛街,是同一件事,却是完全相反的目的。
把他安插在管家的位子,是告诫他,无论在公在私,我都对你有恩,你不能做对不起我的事。
何为念一向谨言慎行,陆太太的意图,他又怎么会不明白。
他也曾经幻想过,是否能够拥有不同的人生,不用再受到这样的委曲和屈辱。
可只要一想到死去的母亲,他就打消了这个念头。
因为这点,是他永生永世都无法摆脱的。
陆熙海来到教室刚坐下,教国文的董先生就进来了。
“真难得,你今天差点迟到了。”坐在旁边的苏流惜小声说。
陆熙海叹了口气,什么都没说。
课上了十分钟,苏流惜就开始打呵欠了,她瞄了一眼董先生,见他讲得唾沫横飞激情四溢,更加困了。
论成绩,她不如陆熙海和方泽桐,但要论差,还有秦理垫底,所以她根本不着急。
苏流惜没有父母,是哥哥苏青研收养她,一手带大的,哥哥为了她的学费和生活费,在苏州打工,几个月才回来一次,所以没人管她,倒是自由得很。
上课多么无聊,还不如看小说呢。
苏流惜的理想,就是在书店里工作,坐在门口的柜台前,有客人的时候收钱,没客人的时候,想看什么书就看什么,或是看着外面的行人发一整天的呆,这才叫生活。
苏流惜把手缓缓伸进抽屉里,原本想拿出看了一半的言情小说,看到旁边陆熙海的神色,又把书合上了。
她小声问:“你是不是遇到什么烦心事了?”
陆熙海楚楚大眼望了她一眼,说:“我要是能像你一样自由就好了。”
苏流惜忍不住笑了:“身在福中不知福,我要是能像你一样想买什么就买什么就好了。”
陆熙海一脸苦闷:“有些东西,用钱是买不到的。”
苏流惜说:“只有两样东西是用钱买不到的,爱情,还有自由。”
陆熙海问:“是吗?这不像你会说的话嘛。”
苏流惜嘻嘻一笑:“小说里讲的。说吧,是不是被哪个胆大包天的男孩子拒绝了?”
陆熙海想到何为念,就一肚子气:“就是那个胆大包天的臭小子,我明天就要相亲了,他还一副淡定自如的样子。”
苏流惜问:“你哪里不合他的心意了?”
陆熙海黯然:“他嫌我……他什么都嫌我,在家里,他从来不叫我的名字,不管我怎么刺激他调侃他,他都不回话,像个木头一样。”
苏流惜想了想,说:“咦,难道是我前两天见到的那个,你家的园丁不成?”
陆熙海说:“你怎么知道?”
苏流惜说:“你们家年纪和你差不多的男孩子,好像就他一个,另外还有一个男的……你们齐管家,我想你也不会这么重口味。”
陆熙海说:“他小时候在我家住过,十岁以后他回到乡下,很少过来,就算来了,也尽量避开我,这回他父亲回乡下治病,他才过来的。”
苏流惜说:“因为他知道和你身份有别……不过,你确定他真的喜欢你?”
陆熙海有些沮丧:“现在变成这样,我也不确定了,或许我跟他真的是不可能的。”
苏流惜笑笑:“也很简单,让我这个爱情圣手到你家去一探究竟,你就知道了。”
陆熙海也笑了:“圣手?你谈过几次恋爱?”
苏流惜拿起手上的小说在她面前晃了晃,得意地说:“理论上,已经谈过很多次了。”
陆熙海说:“那你为什么不实践一次?你怕方泽桐会拒绝你?”
苏流惜一惊,瞪了她一眼:“别这么大声!”
陆熙海说:“让他知道又怎么样,他又不见得会拒绝你。”
苏流惜摇头:“他最近挺烦的,我不想招惹他。”
陆熙海看了方泽桐的位子一眼,果然,他的眼睛在讲台上,眼神却在飘,显然一个字也听不进去。
好像……眼睛还有些浮肿,晚上应该失眠得厉害。
陆熙海问:“那你不去安慰一下他?现在正是好时机。”
苏流惜马上摇头:“我不敢管,这是他家里事,我还没这么八卦。”
话刚说完,苏流惜的头就被什么轻轻砸了一下,转眼一看,桌上多了个小纸团。
苏流惜打开一看,是秦理的字迹:“你们聊天太大声了啊!欺负董先生耳背么。”
苏流惜忍不住笑了,回头看秦理,却正好迎上他看过来的眼神,两人相视一笑,十分有默契。
方泽桐此时回头,正好看见这一幕,脸上竟少见地露出一丝不爽。
这个表情,正好被陆熙海看在眼里。
秦理又丢来一个纸团:“想吃学校外面的煎饼么?我去排队买,一会放学就买不到了。”
苏流惜当然想吃,可要让秦理翘课去排队,她也不愿意。
看到苏流惜犹豫的眼神,秦理只是笑笑,便悄无声息地从教室后门溜了出去。
董先生回头一望,顿时大怒:“怎么有个座位空着了?是谁逃课了?”
秦理的同桌对这种情况已经习以为常,十分淡定地大声答:“他拉肚子了!”
董先生叹息摇头:“又是秦理,年轻人肠胃怎么这么不好,每天都拉肚子。”
全班都笑了。
方泽桐看了苏流惜一眼,却发现她笑得分外开心。
于是他心里更加不爽了。
秦理喜欢苏流惜这件事,方泽桐多少也察觉到了,就像秦理知道他也喜欢苏流惜一样。
但这对好朋友,很有默契地从没提过这件事。
谁先让步,或是谁先开始追?也没人提过。
虽然这好像,不应该成为他目前最苦恼的事。
但他可以确定的是,一旦谁先开始,另一方肯定会让步,这是对好朋友的承诺,也是一种心甘情愿的牺牲。
正是因为这样,所以谁都不愿意开始。
自从那天以来,苏流惜就似乎有意不和他说话,这让他多少有些挫败感。
可方泽桐并不愿意承认,他正为苏流惜烦躁不安。
临到下课,董先生突然说:“对了,最近看报纸,苏州不是那么太平,大家一定要注意自己的安全。”
可惜这句话,没能引起大家的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