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芸醒转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间清幽的房间里面,淡淡的檀香从桌子上的熏炉中传出,闻起来很安宁。她扶着床沿起身,发现一脸疲态的熊泾正趴在桌子上呼呼大睡。
熊泾听到声响,一骨碌跳了起来,左手一把握紧宝剑,紧张的四处张望。
“你醒啦?”熊泾看到夏芸诧异的神情,不好意思地收起了剑:“呃,那个,吓到你了?”
夏芸轻声的问:“熊大哥,我睡了多久了?这里是哪里?”
“你睡了两天了,这里是四方客栈啊。”
“这两天,你都在这里陪着我么?”
“呃,也不是啦。只是大部分时间吧,我也有去帮你找郎中和……”
“还有什么?”
“还有找那个曹千户。”熊泾话一说出口,他就后悔了。说这个是会勾起夏芸的伤心事的,万一她又晕过去了怎么办。
“我爹他……他的尸身怎样了?”夏芸脸色黯然的问。
“那晚我救你回来之后,本来想回去把你爹的尸首救出来好好安葬的,想不到县衙那边已经一把火烧了整个大牢。昨天我去查探的时候,发现那里已经烧得一干二净了。”
夏芸沉默了,两行清泪划过脸庞。
“夏姑娘,你……人死不能复生,你节哀顺变吧!”
“爹爹一生廉洁奉公,到头来竟然跟那些卑鄙小人死在了一块,真是辱没了他这一世的清誉!爹爹,爹爹……”
熊泾走到床边递了块手帕给夏芸,安慰她说:“夏姑娘,夏伯父在九泉之下也不希望看到你这样伤心的,你要好好保重身体,他日为夏伯父报仇雪恨!”
“何况……”熊泾搭着她的肩膀,深情地说:“你还有我呢!还有翠绿呢!我们不会丢下你不管的,今晚我就去把那个曹千户给杀了,替你爹爹报仇,替你出了这口恶气!”
夏芸怔怔地看着眼前这个满眼通红的男人,他是那个为她出手击退锦衣卫高手的男子,他是那个红着脸问自己名字的少年,他是那个为了她一句话就跟着她上刀山下火海的男子啊!那是一个为了她不顾一切的男子啊!
她笑了,她流着泪地笑着,一头扑进了熊泾的怀里,放声大哭。
熊泾的身子僵直了好一会,然后他伸出双手,把夏芸紧紧抱住。
“我一定会帮你爹报仇的!”
洛阳府衙。
熊泾面无表情地站在府衙外的暗巷里,留意着府衙门前的一举一动。他今晚的目标人物是东厂的曹千户。这次的刺杀不是师傅接下来的生意,而是他对一个女子的承诺!
据他这两天的观察所知,这个曹千户每到入夜时分总会坐着八人大轿从府衙到五里外的凌霄楼去喝花酒。这个曹千户在去凌霄楼时带上的护卫不多,一共才六个人,这可能是为了掩人耳目,却大大方便了熊泾的暗杀行动。
府衙大门开了,那个满脸邪气的曹千户果然弄里面走了出来,匆匆地上了轿。熊泾提起精神,一路跟着他到了凌霄楼。曹千户一下骄便被两个花枝招展的风尘女子环抱着进了里面,两个护卫跟着他走了进去。跟在后面的熊泾整理了一下头发,漫不经心地越过那几个守卫,也走了进去。
“这位公子,请进请进!公子是第一次来吧?”
“嗯。”熊泾学着逍遥子的那种玩世不恭的神态,四处张望,寻找着那个曹千户的身影,不少女子向他投来秋波。
“那我找个姑娘来服侍公子,包你满意!”那老鸨拉着熊泾在一个小桌子坐下,刚好坐在那个曹千户对面。
“小红,小红!赶紧过来,好好服侍这位公子!”
在老鸨的招呼下,一个打扮艳丽的女子坐在了熊泾的身边,娇声娇气地给熊泾劝酒。熊泾敷衍地喝下,眼睛一直看着那个曹千户。
“公子啊,你为何一直看着对面那位爷呢?”
“没有,我是在看他身边的那两位姑娘。”
“你说桃花姐姐和蓉儿啊?她们是我们凌霄楼的头牌呢!这些日子都被曹大官人包了,公子就不要想了噢!小红服侍你也好嘛!”
“那个曹大官人,很厉害吗?”
“当然厉害了,他可是一掷千金的啊!”小红在熊泾的耳边说,“他每晚都会来找桃花姐姐和蓉儿,先喝个小酒哼哼曲,再到楼上云雨一番才走的呢。”
熊泾笑了一下:“每晚都来啊?那他可真是厉害。”
“公子,不要说那么多啦,我陪你喝了这杯。”
熊泾有一句没一句地跟那个小红聊着,一直注意着曹千户。那个曹千户正在乐呵呵地跟那两个女子喝酒。他真想不通为什么这么多人喜欢这些胭脂俗粉,这些风尘女子到底有什么好,能让他们这般失魂落魄。在他眼中,这些女子全部加起来,也比不上一个夏芸。
熊泾暗暗跺了一脚,自言自语道:“我怎么能拿她们跟夏芸比呢?真是不该。”
“公子,你说什么?”小红吐气如兰地在熊泾的耳边说,熊泾耳朵一痒,浑身上下打了一个激灵。
“没什么。”
那边,曹千户牵着那两个女子上楼去了。熊泾知道时机已到,便跟小红说:“我们上房去吧。”
小红一听,笑颜逐开地说:“公子是要过夜咯?”
“是的。”
小红一把抱紧了熊泾:“多谢公子厚爱,今晚妾身一定会好好服侍公子。”
熊泾有点厌烦,但还是笑着说:“那就上去吧。”
熊泾在进房前看了一眼隔了几间房那边的两个守卫,知道那个曹千户就在房里,眼神逐渐冰冷起来。但是那个小红没有察觉。她殷勤地去给熊泾放好了洗澡水,娇声地唤了熊泾一声:“公子,水好了。我服侍您沐浴吧!”
熊泾拿出一包粉末,冷冷地说:“不必了,你先洗澡吧。我在下面忘了东西,去去就回。”
“那你要快点回来,别让人家等太久,嘻嘻。”
熊泾走出门外,把那淫笑声隔绝在耳边。他径直走向曹千户所在的房间,那两个守卫在他靠近时挡住了他。
“你干什么?”
熊泾没有说话,他右手洒出一把石灰,然后从袖里抽出一把匕首,不费吹灰之力便割断了那两个守卫的脖子。
那是夏芸给他的匕首。
那两个守卫几乎没有发出声响,便倒了下去。
熊泾推门而入,那个曹千户正在和那两个风尘女子躺在床上干那苟合之事。曹千户看见有人推门而入,勃然大怒,正想破口大骂时,他呆住了。
他看到的是一个拿着正在滴血的匕首的蒙面男子。那两个女子吓得魂飞魄散,大声惊呼地缩在床角。曹千户夺过被子包着下身,大声质问:“你是什么人?你知道我是谁吗?”
“我是来取你性命的人,曹千户。”
熊泾眼中精光一闪,紧握匕首向惊叫的曹千户冲去。
“啊!!!”一声惨呼,吓倒了凌霄楼的所有人,然后一个身影从二楼的窗户跳了出去。
“来人啊!出人命啦!曹千户被杀啦!”一个声音凄厉的女人衣衫不整地跑了下楼,惊慌失措地叫喊着。
众人闻言纷纷跑出了凌霄楼,每个人都赶紧离开这个晦气的地方。凌霄楼内外一片混乱,曹千户留下的守卫马上冲进去寻找曹千户的尸首,却发现曹千户的首级不见了。
“这是杀手干的,不是江湖上的武林人士!”
熊泾提着曹千户的首级一路小跑到了一间破庙,夏芸正在那里等着他。夏芸在日间已经帮他父亲刻了个木牌神位,在一个破庙里设灵祭拜。当他赶到的时候,夏芸正在夏云飞的灵前跪着烧金银衣纸。
“夏姑娘,你的杀父之仇已报,这是那个人的首级。”熊泾把曹千户的首级往夏云飞的灵台上一放,也跪了下去。
“夏伯父,熊泾已经帮你把仇人杀了,你可以含笑九泉了。”
夏芸看了看熊泾,淡淡地说:“爹,女儿帮你报了仇了。现在我用这仇人之首来祭拜你的英灵,你可以安心去了。希望你在天有灵能好好保佑我和熊大哥。熊大哥,他……他是个好人!”
熊泾对着夏云飞的神位拜了三拜,说:“夏伯父,我一定会好好保护夏芸,不会让你担心的!”
熊泾和夏芸祭拜之后,便把那个首级一把火烧了,然后静静地坐着。
良久,夏芸开口说:“熊大哥,谢谢你。”
“没什么,不用客气。”
“对了。”夏芸从怀里摸出一封书信,说:“原来逍遥子前辈已经来过这里了,还给你留了一封书信。”
“我师傅说什么?”
“他说他等不到你,五日前已经出发到五十里外一个叫高龙镇的地方去了。他说在那里的铁匠铺附近的一个破屋子等你。”
“那我们明天就动身吧。”
熊泾和夏芸在破庙休息一晚之后,简单地换了装扮便到四方客栈牵回他们的马,准备出城。他们来到城门口时,果然看见有不少官兵在把守城门,检查后才放行。
“镇定点。”熊泾对夏芸说了一句,下马上前接受盘查。
“你,是干什么的?”一个官兵没好气地指着熊泾的鼻子问。
熊泾憨笑一声:“我是打猎贩肉为生的生意人,每天都要出城去打猎的。”
“打猎的?打猎你还带着个女人?”
“军爷有所不知,那是我内人,呵呵,军爷,我们都是老实人,没必要再检查了吧?”熊泾对那个盘查的官兵拱一拱手,顺势把一个钱袋塞到了那官兵的手里,笑嘻嘻地看着他。
那官兵手上一沉,心里乐开了花,但是脸上还是严厉的说:“没事就快点出去!下一个!”
熊泾连声道谢,拉着马和夏芸走出城门。夏芸一出城门,就幽幽地说:“熊大哥,你刚才说…”
熊泾马上反应过来,不好意思地抓了抓头:“那都是师傅教我的招数。夏姑娘不要见怪。”
“那你师傅带着你的时候,是怎样说的呢?”
“他都说我是他的随从,其实也是老实话了。”
“呵呵。”
熊泾正想说其实我之前真是个奴隶的时候,他看到了粘在城墙上面的通缉令。通缉令上画着一男一女,男的蒙着脸,女的十分秀气。画像下面都是写着:无名氏。
熊泾问夏芸,上面写的是什么,夏芸便读给他听。
夏芸一边说一边偷笑,熊泾也是听得大摇其头。
熊泾跟夏芸在离开城门好一段距离之后,夏芸才放声大笑:“唉哟,他们这些人可真是笑死我了。哈哈哈!”
熊泾连连摇头,苦笑了一声:“不像才好呢。”
“那也不能把逍遥子前辈画成女的吧?还有你,说你是什么采花大贼在凌霄楼杀死了朝廷命官,哈哈,笑死我了。”
“不知道师傅看到了会怎么想。”熊泾受夏芸感染,也开起了玩笑。
“驾!驾!”两匹骏马在晨光下绝尘而去,只留下两道长长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