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桑酷爱各类美食,前世时,程太太就心疼她打拳辛苦,经常为她煲各种汤喝,像这样滑嫩爽口,油而不腻,汤色浓白的鸽子,最少得熬三个时辰,需要十来道工序,蓦地,小桑浑身一僵——
以岑姑姑的脚程,从下过雪的藏剑峰下来,最快需要一个时辰左右,也就是午时过后;下雪时酉时天便黑了,这中间,未时、申时、这会儿大约是酉时快结束,在这期间,汤不能离人,如此…
岑姑姑从一回来就未出过门!那么,姑姑如何去见吉布楚和,如何将她们姐妹二人掉包?或许,是她想错了,今日收粮官没来?
“姑姑,你今日…”小桑不知道该怎么开口,她不敢相信,若是岑姑姑骗了她,她该如何自处?
“今日怎么了?你是担心吉布楚和吧?她确实出事了”岑姑姑目光坦然,表情平静,仿佛曾经并未答应过小桑一样。
“砰”的一声,小桑极速站起来。不敢置信的望着她,打翻了汤碗都未发觉,那是一个活生生的女孩子呀,姑姑怎可如此随意?
“姑姑,姑姑,姑姑…”小桑不知道该说什么,她竟对那样鲜活的女孩子食言了!
“今日我回来时,她已经被带走了,不过你也别太担心,那五两银子还在她身上,她应是给自己赎过身了”那样的女孩子,若是今日折了,对小桑来说,真的是一件好事,她不能放任任何人去阻碍小桑的脚步!看着小桑失魂落魄的样子,岑姑姑云淡风轻地说道。
这样的她,小桑是有些陌生的。“对了,姑姑,如今那些人还未离去吧,他们夜里是宿在村长家么?”小桑一是断开的思想迅速反应起来,是的,正如她在下山路上推测的那样,这些人若今夜走,是走不远的!
“嗯,听说是被大雪挡了步子,应是还在乌日娜姐姐家里”让小桑去看看更好,亲眼所见,冲击更大,如今极北到底是个怎样的地狱,小桑也该明白了!
闻言,小桑心里闪过一丝希望,飞一般跑了出去,岑姑姑为她捧了一件冬衣,缓步跟着出了门。
*…※…¤…*
等小桑到时,推开巴彦村长家紧紧关闭的大门后,满怀希望的心一瞬间跌到了谷底。
院子里落满积雪,并未扫过。
堂屋亮着光,桌上一口古旧的火锅子还微微冒着气儿,空气里酒气浓郁,还有一股遮掩不掉的血腥味道,这样的环境中,桌上醉倒着三个官差打扮的男人,桌下,是一条狼狗,正叼着什么啃的津津有味,小桑凑近了看,那是一颗鲜血淋淋的狗头,已经几乎看不出原形,有细细的咳嗽声传来,是东侧耳房的方向。
小桑快步走过去,揭开帘子,脚步生生顿住,那一瞬,她双目赤红,浑身的骨头似乎都在咯咯作响,耳室里,是真的成了地狱!地上倒着三个姑娘,个个浑身****,一丝不挂,伤痕累累,触目惊心!有青有紫,脸颊嘴角破裂,大腿、身下均势一大摊血,胸口早没了起伏。
床上还有两个姑娘,趴着的那个也没了气息,只有一个盖了半截被子的好偶尔发出一两声咳嗽,若有似无。
小桑颤抖着将那咳嗽的姑娘轻轻翻过来,那是吉布楚和!她瞪着一双赤红肿胀的眼睛,面无表情,浑身冰凉,像一朵开败的花,没了一丝生气,看到小桑的脸,也没有任何反应,眼珠子都未曾转过一下。
小桑摸摸她的额头,为她半截冰凉的、残破不堪的身子盖好被子。
回身,又把地上的三个孩子一一抱到床上,用被子捂好。
她在另一个房间得床上见到了一个半老婆子,睡的正香,小桑从怀里掏出一把匕首,搁到那婆子戴着一串蜜蜡佛珠的脖子上,贴着颈动脉,良久,她挑断了那串佛珠,点了那婆子的穴道,取了她身上的被子,转身给那五个女孩子盖着。
又去厨房点火,烧水,她看见,灶后的地上,乌日娜婶婶抱着一堆黄狗皮,将头埋在巴彦村长颈窝里,二人都没动静。
小桑寻了一只木桶,扛着满满的一桶热水进了耳房,先撕了一截袍子,给吉布楚和擦干净身子,又将另外的四个孩子一齐抱进桶里,为她们细细地清洗,擦干,抱回床上,用一床被子包了,扛着她们屋外。
松林里,小桑将孩子们放在雪地上,扒开积雪,回去扛来一桶桐油,又跑了几次,在巴彦村长家带出一大堆干柴,搭好台子,把姑娘们们一一放上去,淋上桐油,点火。
小桑静静地看着那通红的火苗窜起,上升,直入天际,似是想起什么,她又回身进屋,将那婆子那一串四处散落的蜜蜡珠子捡起,扯断她自己额上那枚抹额的线,将珠子穿好。
“昔于始青天中,碧落空歌,大浮黎土。受元始度人,无量上品…”小桑坐在火堆前,祭起那串蜜蜡作法器,为这几个孩子念起了道家《度人歌》。
念罢,起身,依着现代人的规矩,三鞠躬。复又抬起右手置于左肩,跪下,三叩首,这是极北皇室向上天请罪的姿势。
岑姑姑站在她不远处,无言。
回到小院里,她平静地接过岑姑姑递来的冬衣,到屋里为吉布楚和穿好,抱着她走过了松树林。
岑姑姑跟在她身后,一言不发。
天上的雪依旧下着,渐渐地,松树林里的火终于熄灭,小桑也在大雪中,抱着吉布楚和越走越远。
这狗吃狗,人也吃人的世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