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空乾其实早就醒了,战弦歌对孟贵妃说的话也三三两两听个大概。见高公公弓着腰走进来,问道:“都走了?”
高公公低下头:“回皇上,都走了。少将军去帮太子殿下了,她临走时让奴才带句话,说前朝有太子和凉王殿下,让皇上好好休息,龙体为重。”
司空乾闭上眼睛挥了挥手,高公公就会意的带着周围的宫人退下,寝宫里只剩下皇后在床边守着。
“弦歌这个孩子···”想起刚才她对高公公还有孟贵妃说的话,司空乾心底既感慨又欣慰,“我们辜负的最多···”
“但也是最让我们骄傲的孩子。”皇后接过话来,语气里透着几分自豪。
司空乾没吭声也没摇头,但心里却是默认了皇后的说法。就比如刚才,面对孟贵妃和二皇子,战弦歌的做法看上去有些不近人情,但其实却在最大程度上稳住了二皇子一脉。让孟贵妃即使回去想要兴风作浪,也要顾及在前朝安抚百官的二皇子。而再见到孟贵妃之前,就已经和高公公打好照应,一边将他昏倒一事以压到最小减少外界臣民的忧虑,一边又只让心腹近身服侍并限制外出以保障他的安全,即便事情进一步恶劣也能起到一定的预防。后宫只要孟贵妃不挑事其余妃嫔就不会惹是生非,后宫安稳,前朝也就少了一些波动。相比较之下,被他报以希望的太子却是经过皇后的训斥之后才恍然大悟,急匆匆离开······
通过一件事就可以看出一个人的性格和处事态度,司空乾不得不承认,太子关键时刻不知所措的样子让他极其失望。
“你在想什么?”这里就只有他们二人,皇后说话的语气也比平时亲昵许多。
“我在想我们的孩子。”司空乾幽幽一叹,语气里满是沧桑,“太子虽好,但有的时候却不够稳重,处理事情也有些优柔寡断,瞻前顾后;相比较之下,弦歌虽然有时有些莽撞,但关键时刻却能迅速的控制住大局,而且做事果断,对敌人有礼却不失狠辣······”
皇后闻言却把头一低,握住了司空乾放在被子一侧的手,一边摩擦着,一边低低的念叨:“其实我倒想弦歌就像普通的千金小姐一般,贵气有些小任性,可那不过是我的奢想罢了。你说太子有时候优柔寡断,难以把控大局,这不过是因为他自小就养在宫里,经过那样的事情后,我们更是把他呵护的紧,从来没经历过生死忧愁的他,怎么能养出弦歌那从战场里杀出来的血性呢?”皇后说道最后,忍不住为太子抱不平。
“其实两个孩子都很好,不好的···是我们。”皇后叹了口气,想起今天发生的事情,心地更是愁绪万分,“刺杀一事,你打算怎么办?”
“冽儿应该已经开始去调查了。”司空乾睁开眼睛,看着头顶的帐子,道,“抓紧时间把冽儿他们的婚事给办了吧。”
皇后猛地一抬头,眼底闪过一丝惊讶和迷茫:“怎么···突然这么急?”
“因为我总觉得这件事情快兜不住了。而且···”司空乾默默握紧皇后的手,看向她的眼神悲凉中透着一丝不舍,“我觉得···我快不行了。”
“皇上。”皇后的泪珠啪的一声就落了下来,掉在司空乾的手背上,一阵发烫。“你是骗我的对吗?太医明明说···明明说你只是最近累着了,怎么会···”
“别哭···那都是我让太医说的。”司空乾晃了晃她的手,看着烛光中泪眼朦胧的皇后,心底泛起阵阵温暖,在这后宫里,唯一对他真情不变的就是皇后了,“不过你放心,我会安排好一切再走的。更何况···我还要听弦歌叫我一声···父皇。”
皇上突然晕倒的事情虽然引起了一些恐慌,但在太子等人的安抚和太医院的说辞下,一个个很快就放缓了心态。因为司空乾身体抱恙,所以次日的早朝也被取消,而忙活了一夜的战弦歌,终于在天亮前赶回了家。
“殿下,少将军回来了。”
天尽管蒙蒙亮,但是屋子里已经能够看得清楚。黑鹰看着白色纱帐里那背对着他的身影一动不动,犹豫着要不要再重复一遍时,一道低哑的声音就从里面传来。
“刚回来?”
“是。”
“现在去哪儿了?”
“应该是回屋休息了。”
皇甫尘睁开眼睛,看着面前的纱帐和墙壁,良久后才又吐出一句话:“刺杀一事有什么新的消息?”
“回殿下,虽然现在京都的人都在流传这件事,但是关于那句话···大多数人都当做是一个玩笑。唯一较真的恐怕就是宫里的那位了。”
“秦皇他的身体究竟如何,探不出来吗?”皇甫尘翻个身,平躺着看着头顶的纱帐。
“恕属下无能为力,事情一发生,少将军就让人封锁了消息,皇帝寝宫里照顾的人也都是帝后的心腹,我们的人根本安插不进去。”
“少将军···”皇甫尘重复着这个称呼,眸光微闪,“也不知道她现在···心里是怎么想的。”
听着皇甫尘的喃喃自语,黑鹰蹙了蹙眉头,犹豫了一下才说道:“殿下,其实根据最近属下打探的消息,总觉得凉王和太子那里,情绪有些不太对。”
“怎么不太对?”皇甫尘眼底冷光一现。
“二人异常的沉稳,像是知道事情的真相一般,而且····他们最近在私下秘密查探我们南临的人。”
皇甫尘听闻后沉默半响,接着轻声笑了。手臂撑着床榻优雅的坐起身,隔着纱帐看向外面的黑鹰:“看样子,已经有人看出来这是我们动的手脚了。不过无所谓,这件事一开始本殿就没打算瞒住。”而且也根本瞒不住,当年南临皇室知晓大秦内乱,大秦皇后独自一人留在行宫待产时,就秘密派出刺客前往去刺杀。只是没想到大秦第一战将战得韬竟然带着人在那里守着,使得刺杀皇后失败但却意外的使其早产,诞下一女。这件事乃是南临机密,他也是无意间知道的,而留下这个消息的人就是当年参与刺杀并侥幸活下来的刺客之一,因为当时皇后生产时他就在不远处对打,隐约间听到‘公主’二字,犹豫无法确认,所以这一事情只是被记录在案但并未引起重视,直到他翻起那个记事簿看到这条消息,才升起来大秦一探究竟的心思。而且他坚信,这件事一旦暴露出去,大秦不需要外力插手自己就会从内部崩乱。
堂堂大秦第一女战将竟然是大秦嫡长公主,而真正的定安国府后人却是有着冷面阎王之称的凉王殿下。
当年战大将军战得韬为了保护皇室血脉避免刺客二次行刺,狠心将自己出生不过三天的儿子与新出生的小公主进行交换,而这一换就是整整十八年。如今这个消息一旦被揭露开,大秦内乱是在所难免的了!到时候···
“殿下?”黑鹰见皇甫尘坐在床上一动不动过了好久,有些担忧的问道,“殿下可要起床?属下好去准备早餐。”
“不,本殿再躺一会儿。”他在南临难得有时间赖床,所以来到大秦后,不知不觉就养成了这个习惯,“你再去打探打探消息,看看有没有什么最新情况。回来时买点儿南临的酌料来,本殿给弦歌做饭用。”
听到最后一句叮嘱,黑鹰嘴角狠狠一抽。他知道现在还是无法适应尊贵高傲的殿下会为了一个女人变成出入厨房的庖丁。当他刚进定安国府得知最近少将军的早餐都是他家殿下准备的时,心底的凌乱简直无法用言语诉说。
战弦歌虽然很累,但是睡得并不踏实。还没到中午,就醒过来了。揉了揉还有些泛酸的眼睛,看着光线透过轻薄的纱幔透进来,又慢慢地迷上眼睛。
总觉得短短几天,发生的事情却好多。先是她和皇甫尘的流言满天飞,这个还没消停,柳军师又建议她培养私兵谋求后路;接着,满京都的人又毫无根据的传播‘皇后当年诞下一女’,大秦其实有个长公主的消息,而这个消息还没来得及辩驳真假,她又在回城的路上遇刺,更为可笑的是刺客竟然指着她口中却说着‘刺杀大秦公主’!
一桩桩一件件,在脑海中细细琢磨,战弦歌总觉得背后有人似乎在有意识的引导众人去回想十八年前皇后在行宫生产的事情,而她,则是若有似无的被牵扯在其中还隐隐成为核心的趋势。
这种被人在背后明目张胆算计的感觉十分不好,而且她真的很想知道,那句‘大秦公主’究竟是刺客的一句误言还是含有别的深意。可十八年前大秦正值多事之秋,很多事情她都不知道,如果想去调查也是困难重重。因为涉及亲王造反,所以很多事情不仅成为机密也成了现在禁止的话题。
既然如此,就只能去父亲的书房看一看了。父亲是当年的当事人,说不定会留下来什么资料可供她参考一下。
想到这,战弦歌就迫不及待的从床上爬了起来。能早日解开这个疑惑,她也能早一日安下心,最近惶惶不安的感觉实在是太不爽了,一定是那皇甫尘的错,好端端的问她那么奇怪的问题干什么。弄得她现在都有些疑神疑鬼的了。
战得韬的书房在他以前住的院子旁边,当初这么设计的原因主要是为了方便母亲去看他。而战得韬阵亡后,这个书房就被闲置了下来,但管家一直让人去打扫,战弦歌想起来了,也会去那书房里坐一坐。
推开书房的门,里面的摆设还和以前一样,只是却没了那个慈爱的身影。战弦歌每次踏进书房这个范围就会忍不住想起小时候。那时候母亲还没去世,她的天地就是父母居住的院子和旁边这个总是人来人往的书房。她虽然身子不太好,但总是不老实,经常会趁着母亲不注意偷偷的跑到这里来找父亲。有时候碰见父亲和他的士兵下属们商量军情战事,她就一个人躲在门口偷听,后来被父亲给抓到了,她就光明正大的跑到书房里一个人躲在角落里安静地听。那时候她还很小,甚至连话还说不利索,父亲讲的那些她自然听不懂。可每当有人点头时她也跟着点头,人家行礼她也有模有样的学着行礼,板着肉嘟嘟的脸一本正经的模样不知道逗笑了多少人。后来有一次连父亲也没忍住笑出声后,她就被禁止公事期间进入书房了,记得当时她还难过了好一阵子,搬着小板凳坐在书房门口抗议过,不过很快就被闻讯而来的母亲笑呵呵的给抱走了。
往日的事历历在目,回想起来仿佛还是昨日,可她早已长大,父母也都离去多年。揉了揉有些沮丧的脸颊,战弦歌默默地在心底给自己鼓了鼓气,然后就开始翻越父亲留下的书籍资料。这么多年,她因为尊重的缘故很少随便翻动父亲的东西,除了一些军营战士资料,其余的都原封不动的放在远处,因此书房的一切都还如父亲在时的样子。
虽然记忆很模糊,但她还记得父亲总是把一些私人资料放在书柜左边第二个的抽屉里,所以当她一拉开那个抽屉,就看见里面放满了本子,掀开一看,全都是父亲的笔记。
看着这熟悉的字迹,战弦歌鼻子止不住一酸,眼眶里也有液体往上涌动的痕迹。战弦歌快速的眨着眼睛深呼吸了好一会儿,才稳定住狂跳的心律,然后将那些本子全都抱到书桌上,一一翻阅起来。
父亲有一个很好的习惯,那就是出征必写行军记录,平时在军营里有了新的感触,或则是对战事有了新的见解,也会拿笔记下来了。所以面前的五个本子里,有两个是父亲年轻时在军营里的感想,想法和思维虽然有的很幼稚,但细微处却可以看出他日后行军的风范。还有一个,则是父亲对大秦近些年来所经历的战争产生的一些想法,看着父亲写下大秦和南临必有生死一战的句子,战弦歌就忍不住敬佩父亲的高瞻远瞩。因为如父亲所说,大秦和南临真的是不能共存的死敌。
第四个本子里面记得是军营里的琐事,断断续续,似乎想起来才写写。而最后一个,竟然记得是他和母亲相爱相连的全部过程!
看着文风雄浑刚硬的父亲竟然会在本子上记下对母亲的点点滴滴,虽然都是些平淡的小事但处处可以看得到他们之间的温情。当她又翻过记满浓情爱语的一页时,一句话突兀的出现在眼底——
“舒儿怀孕了!我要当父亲了!可我现在才知道真是对不起她,不过如梦说是肚子里是个男孩,实在是太好了!我们定安国府有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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