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姐,你回來了。”南宫妇好推了一大堆的案牍劳行,专门等在金凤翎后的琼花台。此时已是深秋之夜,檐外的月色如银霜泄地一般
柳含烟沐浴过换了衣衫,方才赶到琼花台。彼时的南宫妇好正斟了一杯菊花酿,备好糕饼等着她了。“一别数月,雪花怎么清瘦至如此?”柳含烟惊讶道。
“清瘦总是美得,阿姐岂不见女子总是被赞美弱柳扶风的么?”南宫妇好玩笑的睨着柳含烟,顺手递给她一杯清茶。
柳含烟接过,只是捧在手里看着茶盏出神,南宫妇好这才发觉她随手递过去的是一个绘着踏雪寻梅的茶盏,想要换,却也來不及。
“你呀你,唉??”柳含烟静默良久,也只是瞅着南宫妇好叹气。她数月之前回师门省亲,只待送走了茶寿之年的师傅脱离红尘,又守足了四十九日孝期才归來。
却不料归來以后却听闻了不少事情,从师弟闯金甲卫到蓉珮请求嫁给一个生死未卜的人做寡孀。她知道,雪花这几个月定然是不好过。
突然想起來的时候,在庄府外看到了辰文雨,不由得问南宫妇好:“辰将军何时归來的?我竟不知呢。”其实她哪里是不知,只是想逗南宫妇好说话。
“左右不过,才几日。”南宫妇好说,忽而又想起什么般的随意说道:“啊,你是在长风哥哥府外看到的她么?”柳含烟点头。
南宫妇好呵呵笑道:“她这是对过去的心结,做一个道别呀。”柳含烟是不知道的,所以她奇道:“这话是怎么说的?”
南宫妇好只好把她过去观察到的推测讲给柳含烟听,柳含烟听完,嗔怪的轻轻推了推南宫妇好的肩膀,又捶了一下笑言:
“怪道人说你九曲十八弯,真真的有七窍玲珑心了,莲藕都沒你心眼多。”她打趣着南宫妇好。南宫妇好也不恼火,只是撒娇到:
“好阿姐,你就疼疼我吧,人家每天那么多事情,千头万绪的,你还來打趣。明明是你每每让我珍惜身子,偏又來招我。”
柳含烟笑得打跌,一把把南宫妇好拉过去,靠在自己身上,啐道:“丫头好沒皮脸,还想像孩子时一般让人哄着么?”虽然是一边这样说,却也是温柔的拍拍她的脊背,亲昵的哄着她。
“阿姐,你都好久沒有像娘亲一样哄着人家了,人家累了也沒有个可心人可以让人家撒娇的。”南宫妇好越发扭骨糖一样,馋皮赖脸的依着柳含烟撒娇。
柳含烟想起她从小是缺乏母亲的温柔抚慰的,这些年又越來越谨慎小心,越发的心疼道:
“好了好了,我才说了那么几句,你就有一大车话等着我,就只别说是我了,师弟一向对你是特别好的,还有两个娇俏可人的贴心小棉袄,你就知知足吧。”
说罢,她才想到上官霜竹还被关在冷室呢,不由得自悔失言改口道:“长风弟弟,也是一直对你不错的。”只希望,雪花不要多心。
果然,听到上官霜竹,南宫妇好有些黯然神伤,却沒有生气,只是轻轻掰着柳含烟的手指,一根根数着道:
“阿姐,你不知,这几年因为木兰的事情,还有别的事情,他跟我生了很多嫌隙,好像故意生分了一般。”
其实,在他闯金甲卫之前,南宫妇好就觉得她和上官霜竹之间的情分有些变了,就好像原本透明清澈的溪水里,被撒进了一些泥土一般,朦胧的隔了一层。
“你多心了,师弟不是那样的人,”柳含烟好言安慰:“他只是曾经吃过亏再加上太喜爱你们的女儿的缘故,毕竟入金甲卫那种地方训练,很是吃苦的。”
南宫妇好颔首,又撒娇的蹭了蹭,摩挲着柳含烟的手,叹到:“我知道,我只是生气他不懂我的苦心,你也知道一些,当年我的祖母怎么对我來着。”
柳含烟低声,那声音里满是疼惜和悲悯:“我知道,雪花,我会抽空去跟他谈谈。只是木兰那孩子,性子本就沒有随你,难免需要慢慢來。”
因为猜测南宫妇好有把南宫木兰立为国祚的打算,所以柳含烟觑着南宫妇好的神色,继续好言相劝。南宫妇好点点头,算是应了。
看天色也不早了,柳含烟便起身告辞,南宫妇好便唤了小侍儿來送柳含烟出去。过了廊芜,柳含烟便摆手让那个侍儿回去了。
秋日唯有菊花香,当真是我花开后百花杀的季节。柳含烟一路穿花拂柳,走回自己所暂住的松客轩。
若不是今日和南宫妇好谈的晚了,宫门落了玥,她已经回南宫府住了。可是如今她只能在曌宫暂时住下,这是个月朗星稀的清明之夜
挂着半圆的大月亮的天穹上,一丝云彩也沒有。所以月光很明亮,静谧的宫阙里疑是地上霜。就着这样好的月色,柳含烟慢慢走着。她今日出來的时候,难得不戴帽帷。
刚走到院落门口,正欲推门而入,却一眼瞥见身后斜对面的抄手游廊上,是公玉武丁的身影。她一开始有些惊讶,随即又想起了公玉武丁和南宫妇好已成国婚,他在这里很自然。
正当她暗笑笑自己的多思时,却突然看到公玉武丁转向的方向是冷室。这么晚了,他去冷室干什么?柳含烟疑惑,微微一沉吟,她也远远的跟了上去。
因为月色很好,所以她能远远的看到公玉武丁的身影。他手里还提了个食盒,步伐走的不紧不慢很是稳重,不像是看人去,倒是像吃饱了随意散散步一般。
因为负荆请罪的事情过了,所以冷室的守卫很松懈。看來南宫妇好只是为了堵住那些大臣的嘴,象征性的让上官霜竹暂居罢了。
所以公玉武丁很顺利的进了冷室所在的院子,过了一会儿,柳含烟也蹑手蹑脚的跟了进去。冷室是个小小的破败宫殿,因为年久失修所以到处是腐朽沉寂的气息。
只有正殿,算是看的过去。此刻也只有正殿有灯火透漏。柳含烟想了想,不好离得太近,于是悄悄蹲下身,蹲在窗下,透过半开的窗户,里面的人说话声也能听到。
是公玉武丁摆着什么的声音,然后是上官霜竹惊喜的声音:“好香的竹叶青呀,是撒家的三十年陈酿吧。”透过吹出的风,柳含烟也闻到了一股酒香。
原來是拎着酒,來把酒言欢的。柳含烟本想着,这么无趣,她还是走了,却不料公玉武丁下一句话却让她好奇的继续留下了。
“今日,我來金凰城时听到你师姐已经守丧回來了。”是公玉武丁平静的讲述,上官霜竹“嗯”了一声,又听到倒酒的声音。
然后是碰杯声,半响才是公玉武丁又响起的说话声:“知道你已经很久沒有喝道撒家的好酒了,所以今日特意带了一点來。”他的声音,很是淡然。
可是,上官霜竹却像是晒然一笑。好像是一口喝尽杯中酒,然后才道:“撒家的美酒很好喝,但是我的落魄也很好看。”他也说的很平静,虽然平静,却是不满的。
公玉武丁叹气,那叹气声很是复杂:“我要看你的笑话早就來看了,还用等到今晚?霜竹,你现在对我是越來越多心疏远了。”
上官霜竹好像轻笑一声,又好像沒有。他只是反问:“那你为何三更半夜的拎着酒來?青天白日,不敢來吗?”
“月色如银霜,苔痕粘露阶下青,我只是觉得很久沒有跟你如此风雅的把酒言欢了。”公玉武丁很坦然的说着,语气真挚。
上官霜竹似乎不置可否,只是说:“那就好,只要别像上次一样,又派人支会我什么最新消息就好了。”柳含烟听得一头雾水,公玉武丁好像也是茫然。
“什么最新消息?”公玉武丁疑惑的问着。上官霜竹笑:“我师傅仙去的消息呀,你难道不是第一时间派人支会我的吗?”
公玉武丁明白了,他承认:“是我,当时你师姐知道了,可是她并不派人來告诉你,于是我就派人來了。我是怕你蒙在鼓里??”所以,他派了人支会消息。
“我还是谢谢你,”上官霜竹嘴里说的是谢谢,但是语气里半分感谢也沒有,有的只是讥讽:“谢谢你特意通知我,然后看我逃出这里,返回师门对吧。”
“不是!”公玉武丁似是心虚又似是真诚:“当时,你师姐知道,南宫妇好知道,他们却就是不告诉你,难道我也忍心让你蒙在鼓里,连父子孝义也尽不到么?”
一日为师,终身为父。若父丧逝,子不归去见最后一面,岂非不孝不义?这是公玉武丁解释的。
“你说的很不错,”上官霜竹继续讥讽道:“真是为我考虑周全,也是为你自己考虑周全,看起來真的很像好心为我,实际上却暗地里挑拨了我和她的关系,让我在金凰再难容身。”
在外偷听的柳含烟一个激灵,她是沒有想到这一层的,她甚至都不知道师弟已经知道了师傅仙去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