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见那碑文中还提到,无稽老人出身泰山冥府,乃是泰山府君最器重的弟子。泰山府君在世之时,无稽老人是泰山冥府七十五司中生死司的掌司,在泰山冥府中,地位举足轻重。
后来不知道是什么缘故,他反出了泰山冥府,泰山府君似乎便是因此丧命,故而他在自述中说自己欺师灭祖。
无稽老人离开泰山冥府之后,天地神游,结识了五位志同道合的朋友。这五人神通广大,志趣相投,后来各自开山立业,被合称为地仙五祖。
期间,无稽老人机缘巧合,在地底极深之处,得到了一块九幽玄石。他将这块奇石锻造成了一面镜子,取名业镜,多余的原料,便打造了一柄法剑,用以防身。
那柄法剑不知道什么缘故,后来失落了,阴差阳错,落到了地仙五祖之一的,天龙山张虚云仙师的手中,被他收作法器,命名为伏魔剑,随后成为了天龙山一脉传承法系的法剑。
无稽老人后来发觉,那业镜能够凭空生成镜像,亦真亦幻。于是,他穷尽毕生心力,在那业镜生成的镜像之中,造出了酆都地府。他的余生,似乎便是在酆都地府中度过的。这是他在碑文的自述中提及,自己“归于天地不容之地”的缘由。
酆都地府建成以后,开始广收门徒,迅速扩张。这些人进入到酆都地府的镜像之中,久而久之,便与世间的凡人阴阳有别。
随着酆都地府名声日噪,一方面,收入的门人弟子渐渐良莠不齐,为非作歹者,不在少数;另一方面,世间的一众凡夫俗子,只知道趋炎附势,对地府中人敬若神明,由此滋生了若干的弊端。
地仙五祖为了挽救世道人心,于是合力创建了紫府神宫。这便是大名鼎鼎的紫府神宫的由来。只是,紫府神宫到底是个怎样的所在,数百年来如何维持运转?以地仙五祖的神仙法术,是否真的能够度人成仙?这些疑问,无稽老人或者是语焉不详,或者是碑文的记载有些磨灭失传了,总之是不得而知。
张玄歧看到这里,当真是眼界大开,对当年的无稽老人与地仙五祖,心生无限的遐想。
他想起来,袁师道和林长青,以前都曾经讲过许多五山的陈年旧事,可是对于地仙五祖这五位开山祖师,对于紫府神宫,都是很少提及。其中,林长青并未去过紫府神宫,可能真的是知之甚少。而袁师道去过紫府神宫,却闭口不提,其中想必有什么难言的苦衷,又或者,他是想保守什么秘密?
张玄歧在清心殿上呆立良久,想到紫府神宫,仍是一片茫然。他想起来,当日赤城山祖师为石碑立下的禁令,目的是不想弟子看到石碑上的碑文,便又将碎碑挪开,分散放到四周的乱石之中。
清心殿被毁之后,赤城山弟子想必不会轻易再来清心殿,即便来了,多半也不会在断壁颓垣中去翻找石碑的碎块。无稽老人这篇碑文的秘密,只怕要永埋清心殿了。
张玄歧此行的目的,主要是为了查明袁夫人去世的真相,不曾想,竟然在清心殿中发现了石碑的秘密,真是大为意外。
他将满脑的疑问暂时抛开,转身摸索着,前往袁从真此前的洞府,看看能否找到一些与袁夫人相关的线索。
从清心殿到袁从真的洞府,路程颇远。他全凭之前的大致印象,因此屡屡走错了通道,费了好大一番功夫,这才来到袁从真洞府的附近。
所幸的是,或许是因为袁从真叛离出山的影响,赤城山上似乎更加萧条冷清了。这一路上,他不仅没有见到一个人影,甚至连住人的洞府,也没有见到一个。
显然,袁从真的事情发生以后,赤城山上下对她避之唯恐不及。原本住在她洞府附近的弟子,纷纷搬走了。
张玄歧来到袁从真的洞府门外,留心察看。不一会,他便断定,袁从真的这个洞府,和清心殿一样,也被彻底废弃了。
他一进到洞府之中,原本黑漆漆的室内,一下子变得亮堂起来。一室之内,四处都散发出柔和的白光。
他进到袁从真的闺房之内,只见一应用具,都还原样保留着,只是袁从真的衣物等等私人物品,却都不知所踪,想来是被清理掉了。他在洞府的三层细细查看了一番,其他地方的情形,与袁从真的闺房差不多,也都是被清理一空。
张玄歧这时知道,袁从真在赤城山的这条线索,多半就此断了,心里顿时有些泄气。
他正在心里盘算,是否要冒险去找一下方轻云,忽然想起,当日方轻云在袁从真的闺房之中,是从床边的一个隐秘隔间离去的。他于是走到那个隔间跟前,只见隔间的门甚是隐蔽,与石壁平齐,外形一模一样,要是不细看,根本发现不了。
张玄歧伸手推开这扇门,走了进去,只见里面空间极小,最多只能容两人错身而过,与其说是隔间,倒不如说是储物间,更为恰当。
这个储物间里,贴着岩壁有一个木柜,里面散发出浓烈的香气。柜门尚未打开,这香气便扑鼻而来,令人心神一荡。
张玄歧觉得这股香气十分熟悉,想了想,当日就是在这个洞府里,宋璧人手上的那个春宫香囊,散发出的正是这种妖冶的香气。
他想起这一幕,心里一震,打开柜门一看,果不其然,木柜中摆放着许多精美的银盒,盒中装的,都是绣了金色春宫画的红色香囊。
这些春宫图画形形色色,其中的内容各不相同,做工却是极为精致,显然不是寻常市井之人使用的。
袁从真的闺房密室之中,竟然藏有这么多的春药香囊,张玄歧这时好像忽然明白了许多事,心里顿时五味杂陈。
当日在齐云山的千红万窟,昙儿以色侍人,张玄歧虽然跟她鱼水尽欢,但是在内心深处,始终觉得她是浮花浪蕊,行为轻贱,不值得自己对她用情。因此,昙儿虽然无辜惨死,他并不过分伤心,很快便将她忘掉了。
张玄歧在心里轻视昙儿,在拿昙儿与袁从真相比之后,这个想法便更加强烈。现在看来,袁从真的所作所为,又比昙儿好的了多少?她能在赤城山上呼风唤雨,无所不能,难道真的是全凭她的本事?安凌云当日对她的指控,现在看来,并非无缘无故,也未必是为了公报私仇,只怕多半便是真的。
何况,袁从真叛离了赤城山,转身便在茅山站稳了脚跟。她与茅宗一,乃至与当日的无面鬼王,关系暧昧不清。她即便能够舌灿莲花,又如何能够让人相信她的清白?
更令人难以接受的是,袁从真通过了茅山大比之年的考验,眼下便要去赴紫府神宫之会。难道,以她的这些所作所为,最后竟能身登紫府,飞升成仙?那紫府神宫,还有什么天理可言!
想到这里,张玄歧的心里百转千回,没有心思再留在赤城山上,查探袁夫人的死因了。他于是取出了一枚茅山的他山之石,想要施法离开赤城山。
张玄歧的这一次外出,知道了袁夫人死因的蹊跷,对紫府神宫有了一知半解的认识,对袁从真则是大为改观。
他回想自己从幼年认识袁从真以来,一开始便钟意于她,只是不敢表达,在她面前自惭形秽。后来机缘巧合,与她相处的久了,虽然关系亲近了一些,但是没有感受到她对自己的柔情善意,反而处处受到她的辖制。对她了解越深,心里越是明白,自己与她的距离,只会越来越远,自己对她的仰慕,终究是镜花水月,梦幻泡影。
最令张玄歧烦恼的,是袁从真在茅山如鱼得水,前途无量,自己万万比不上,以后在茅山,要如何自处,又要如何与她相处呢?
张玄歧想到这里,对于回到茅山,也是兴味索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