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夜出奇地漫长,诡静了大半晚,终于惹上喧嚣。
傲慢青年已然累得睡着。在他床头,黑气悄无声息地凝成人形。此人形通体漆黑,面无五官,活比一只会动的影子。如幽冥般鬼祟,常人见着八成会吓得三魂出窍。它胸中闪动一轮小月牙,左手捏着一张纸条,右手食指变作一根细长的尖刺,对准傲慢青年的太阳穴,作势便要戳下去。
“嘣!”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门被轰开,一道白影风般窜进房内。
立住身形,正是那白衣少年。他薄光罩体,剑泛微凉,耀艳惹目馋。
人形影子微一愣,“不好!”竟有声音从它体内传出。黑气化散,忙从窗缝逃离。
白衣少年毫不怠慢,破窗而出,紧追不舍。
傲慢青年也被连串声响惊醒,大怒,拔腿就欲追出,可怎奈双脚发软,力有不逮,只得憋着一腔怒火从正门晃出。
刚出去,不远处一间房门炸开,那黑痣大汉从房内蹦出,跳下楼去,直奔无名栈大门。白衣少年紧追其后,逮住其背心,长剑直逼。
一前一后,两道人影在栈内窜动。连续响声,引出十数名住客来到房外,警惕观望。
傲慢青年恨得牙痒痒,跟着下楼追逐。
黑痣大汉身手也是了得,硬是没让追上,终逃到大门前。慌忙打开门,不顾一切的逃出栈外。栈外一片漆黑,又紧靠万兽山,地形复杂,若真让其逃走,便如鱼入大海,实难再抓住。
“可恶!”傲慢青年啐了一口,满脸气愤,拔腿就要追向栈外。
而就在此时,一阵疾风从门外刮来,黑痣大汉如脱线风筝般,居然从栈外倒飞了回来,与猝不及防的傲慢青年撞了个正着,两者同时摔倒。
黑痣大汉急忙爬起身,后跳数步,惶恐地望着栈外的黑暗。那里是他唯一的逃生路,此刻却不敢逾越半步。
“好你个混账东西,敢算计本公子!”傲慢青年也是爬了起来,经此一摔,更是怒不可歇。毕竟像他这种自以为是的家伙,最看重的自然是面子,可这夜,先是拉肚子,后被人撞翻,更是大丢面子。虽然这些实际都是任尘的手笔,但凭他的眼力劲,未必看得出来,所以一通怒火只好撒在黑痣大汉身上。
黑痣大汉身手着实不弱,几下闪躲,装傻充愣道:“为何纠缠我?”
“敢害本公子,让你不得好死。”傲慢青年咬牙切齿,赤手攻向黑痣大汉。说来也怪,三十二个住客中,几乎都携有兵器,唯独这傲慢青年和黑痣大汉两人空手而来,并无任何兵器防身。
这傲慢青年嘴上厉害,手上功夫却貌似不怎样,黑痣大汉一边警惕栈外,还能一边闪躲,一点没有束手就擒的迹象,“凭什么说我害你,拿出凭证来。”
“我亲眼所见,还需何凭证。”白衣少年一直持剑在旁,终于开口。
黑痣大汉也是懊恼,他使出“命师”的手段,自问已做得天衣无缝,怎就被人给揭穿了呢?百思不得其解。
命师,乃武道中一个异种。所谓罡劲分九力,无罡劲的习武之人只算武夫,练出一力罡劲便可称之为武者,罡劲达到五力既进入新境界,改称武境者。只是自五力以后,罡劲的提升变得异常艰难,于是便有人放弃继续练罡劲,改而将罡劲炼化。炼化出器之力,可化出兵器战斗,称器师。炼化出命之力,可化出将兵作战,称命师。当然,若练至九力罡劲,也可炼化,只是难如登天,一旦炼化成功,便能掌控天地元素之力,称天人。至于天人以后的境界,就难以想象了。
这黑痣大汉便是一名命师,他化出的将兵只有一月闪动,应只是一月命师,在命师里算是最弱的。不过,对付未至五力的普通武者,却也绰绰有余。他心思急动,阴谋已被拆穿,想狡辩却是没用,想逃跑又在栈外吃了大亏,连对方什么样都没看见,绝对不可能是对手。所以,最好的方法是抓住一名人质。想到此,视线自然而然的落到白衣少年身上,稍有点眼力劲都能看出来,这白衣少年定有些来头。
主意已定,不再迟疑。黑痣大汉撇开傲慢青年毫无威胁的纠缠,闪到一旁,黑气从周身冒出,以极快的速度在身前凝聚,化成将兵。
“命师!”十几个旁观的住客中已有多人反应到这点,大感讶异。对于普通武者而言,对上命师只有一个字——输。因为灭掉将兵的方法只有一个,便是击碎将兵身上的月牙,其它部位的攻击根本无效,更何况厉害点的命师化出的将兵远远不止一个,优劣显而易见。
意识到这些,倒有数名住客为白衣少年惋惜,想来是必输无疑,性命难保。
黑痣大汉挂起分蔑笑,催使将兵袭向白衣少年,将兵的十指点点伸长,通通变成细长的尖刺,锋利中透着寒意。到这时,黑痣大汉露出空档,傲慢青年反而停住了攻势,饶有兴致地袖手旁观。
白衣少年秀眉微皱,对这些住客大为失望,竟无一人肯援手,妄为习武之人。他身法飘逸,左闪右躲,并不吃力,但看上去却是尽落下风,毫无还手之力。不少住客叹惜更甚。
黑痣大汉步步紧逼,甚是狂妄,故意卖了个破绽,全力猛扑。
嗖!白衣少年终于出手,剑刺出,扎进将兵心口处。
“哈哈。”黑痣大汉得意大笑,因为他本就是如此算计,逼少年出剑,趁机拖住少年施袭。只要不被击中月牙,便无大碍。
“哼,没意思,这么快就完蛋了。”傲慢青年面露无趣,冷言冷语,看白衣少年的眼神活似在看一个死人。
黑痣大汉毫不迟疑,将兵双手举起,作势就要砸下,擒获对方。
便在这时,只见少年手中一动,长剑一搅,嘣!月牙碎了,明明没有击中?却碎了!
“怎么回事?!”一住客脱口道,很是惊愕。
“是……”另一名住客结巴道:“是……罡劲外放!”
“武境者!”顿时,多名住客反应过来,惊异地目光齐齐投射向少年。
月牙崩碎,将兵化气消散,这般的峰回路转,黑痣大汉也是大为惊骇,忙不迭再欲化出新将兵。可第一只将兵被灭,凭他的命力,想一时半会再化出一只,着实太难。结局自然毫无悬念,白衣少年持剑窜出,只两招,便将剑锋架到黑痣大汉脖子上。
“你……你想做什么?”黑痣大汉口气中已然没有那份嚣张。他是自作孽不可活,若不托大,让剑刺入将兵体内,以白衣少年的罡劲外放程度,绝不可能做到一招灭杀。
白衣少年瞟着对方,只淡淡道:“恶者当诛。”
“猪?什么猪?谁当猪?”这个时候,纪三倒是从旮旯里钻了出来,先是懵懵懂懂,瞧清形势后,立马大嚷道:“哎呀,打架啊,我错过呢。”
纪二当即呵斥道:“三弟,不得乱来。”斥完,才将目光全移到少年身上,心中欢动。他之前一直在旁不敢发言,揪心得不得了,生怕把店给砸了,结果连一桌一椅都未损坏,凶杀更没能逍遥法外,幸好幸好,庆幸不已。
白衣少年吩咐道:“店家,找根粗绳来,将贼人绑了。”
纪二刚想说点什么能撇清关系的话,纪三却抢答道:“好。”说着四下找了找,捡起墙角的捆猪绳,大步朝黑痣大汉迈过去。纪二想拦都没找到机会。
“你们敢动我,我可是苟家的人。”黑痣大汉脸色阴沉,终于搬出救身符道。
“狗家?你是猪家都没用。”纪三大大咧咧,全然不在意,“我这绳就是捆野猪的。”顺势行动,一点都没客气,操作熟练,将黑痣大汉五花大绑,捆了个结结实实。捆完,手一推,将黑痣大汉扔在地上,摔了个生痛。
黑痣大汉蜷缩在地上,很是不甘心,出言威胁道:“我家主人绝饶不过你们!”
“话真多。”纪三干脆得很,索性扯下长袜,将黑痣大汉的嘴彻底堵死。
“呜呜……”总算安静不少。
白衣少年收剑回鞘,看向纪三,大为赞赏。
而一直冷眼旁观的傲慢青年仍然盯着少年,只是目光从看死人变成了看敌人。
十几个住客很有默契地静静散去,回到房中,各有心思。
“哼。”傲慢青年从白衣少年身旁擦过,“小子,等进了山,本公子会好好招呼你。”说完,也是回了房间。
白衣少年像未听见般,只朝纪三道:“多谢小哥,还麻烦小哥将贼人带下去,暂作看管。”
“没问题。”纪三答应得爽快,拖着黑痣大汉往杂物房去。纪二在后急忙跟上,生怕弟弟又莽撞,惹人上门寻仇。
这漫长的一夜,无名栈终于是又安静下来,命案风波来得快,去得也快。
白衣少年站在原处,并不急于离开,他在等一个人,真正让连环命案快速解决的人。
夜风凉,从大门灌进。风中行来一人,提着酒壶,脚步摇坠,却无半分酒鬼的落魄,反倒处处透着潇洒。这人便是任尘。
白衣少年朝任尘微微点头,感激之意不言而喻。
任尘回敬一笑。
两人夜风中对视,心照不宣,偶遇也可能是解不开的缘分。